第11章 岐蜀交恶青泥岭 梁兵扰扰帝北巡
中华大地,战云密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蜀国皇帝王建本来与岐王李茂贞相安无事,不料一件小事却引发一场争执。
此时大蜀皇帝王建杀掉养子王宗佶之后,令年幼的太子王宗懿统领六军,设置起永和军府,挑选朝中能人异士辅佐太子。王建立自己的糟糠之妻河南老家许州的周氏为当朝皇后,却立太子的生身母亲张氏为贵妃,另一位美人徐氏为贤妃,徐氏的妹妹为德妃。这徐氏姐妹却是一对尤物,迷得王建神魂颠倒。
王建为拉拢李茂贞,两家结为秦晋之好。王建将自己的女儿普慈公主嫁给岐王的侄子秦州节度使李继崇,按说这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本是一桩好事,不料这李继崇却是与叔叔李茂贞一样,脾气暴烈,经常喝的烂醉如泥,酒醉之后,还耍枪弄刀,搅得鸡犬不宁。小夫妻本应甜甜蜜蜜,然而李继崇却是不知怜香惜玉,经常让公主独守空房。无论公主如何规劝,李继崇依旧我行我素,全然不将远道而来的媳妇放在心上,有时还是彻夜不归。普慈公主暗自垂泪,取出洁白丝绢,靠近摇曳的烛光,给父王写出满怀的委屈,滴滴珠泪斑斑点点滴落到绢布之上。公主将绢书交付给出嫁时从成都带来的宦官宋光嗣,让他速速回到成都,请求父亲让她回去暂住,杀一杀夫婿的恶习。
王建接到女儿的绢书,心中老大不悦:“我皇帝的女儿,你李继崇不知爱惜,确实不将我王建放在眼里!”一气之下,派人将女儿接回成都。两家本是儿女亲家,李茂贞三番五次派人前往成都,请公主回来,王建却是心疼女儿受气,不让女儿回来。
李茂贞也不是软柿子,慢慢集聚起一股怒气,既然如此,干脆我们两国断交,我李茂贞要发兵成都,接回侄子媳妇,出这口恶气!
岐王李茂贞说做就做,在蜀国边疆聚起五万大军。急报传来,蜀王王建对座下群臣说道:“自从他李茂贞在凤翔被朱温围困,我就不断支援于他,最近几年,他索要的东西我悉数给他,也没说半个不字,他向我索要巴州、剑州,我却不能答应,不能扔下百姓不管,但我还是追加了价值七万的丝、茶、布、帛。如今,因为儿女情事,却来与我为敌,岂不是忘恩负义!诸位,谁愿意为孤王挂帅出征?”
只见太保、兼中书令王宗侃出列,高声喝道:“陛下,末将愿领三军杀退岐兵!”蜀王王建龙颜大喜,这王宗侃乃是手下一员虎将,当年跟随王建攻取四川,救援梓州,大破杨师厚,之后又拿下彭州、利州,擒杀刺史李继颙,可谓是战功赫赫,威震八方。王建当即令王宗侃为北路行营都统,率兵十二万,出兵伐岐。
王宗侃帅军离开成都,大军旌旗招展,络绎不绝,绵延数百里。蜀军兵分三路,一路是侍中王宗佑,一路是太子少师王宗贺、另一路乃是山南节度使唐道袭。三路大军浩浩荡荡,杀奔边关。大军方才离开成都,蜀王王建却是令太子监国,御驾前往利州,亲自督战。
西岐主帅刘知俊、副帅李继崇沿甘陕入蜀一路杀来,越过两当、河池,登上青泥岭。这一代山岭高耸,一条窄窄的山路,泥泞不堪,两侧悬崖,壁立千仞。李白有诗云“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就说的这蜀道雄关。蜀国大军也料定岐兵定从此“通蜀门”进入境内,王宗侃麾动大军迎面奔来,正与西岐兵士相遇。青泥岭上阴雨绵绵,山上云雾缭绕,山下雨水随意流淌,军士们双脚满是青泥,挥舞刀枪拼死作战。刘知俊却令西岐兵士穿越满坡的黑压压森林,跨过山下小溪,登上湿滑的石阶,从荆棘深处包抄而来。青泥岭一带不适宜大兵团作战,山坡之上山谷之内杀声震天,刘知俊挥兵大进,将蜀兵杀得大败,马步使王宗浩一脚不慎滚落山崖,跌入嘉陵江中,被汹涌澎湃的江水卷走,而唐道袭领兵退往兴元。
王宗侃收集残兵败将来至兴元以西百里之处的城西县,这里原本有步军都指挥使王宗绾的安远军士在此驻守,刘知俊领兵一路追来,眼看要将驻军兵营团团围困。元帅王宗侃召集众人,来至中军大帐,对众人说道:“刘知俊兵马已是来至附近,我等是否放弃兴元,撤往利州?”唐道袭振一振衣袖,抹去满脸雨水,淡淡说道:“不行啊!我等大军一撤,兴元必定落入敌兵之手,兴元一丢,驻扎这里的安远军定是不复存在,利州据此也就四十五里,也就再也难保。故而,我军定要死守城西,万不可再退。”
身在利州的蜀国皇帝王建,正在慢慢回味当初刚进入四川的艰难岁月,却见到王宗侃的副将林思鄂灰头灰脸来至行营。林思鄂见到蜀王,急急说道:“陛下,大事不好!太保王宗侃已是兵败青泥岭!”蜀王见到林思鄂浑身泥泞,心中大震,此时方才知道,蜀道艰险,林思鄂冲出城西,却是穿越霸州趟过泥溪,千辛万苦来至利州搬取救兵。王建急令昌王王宗鐬为应援招讨使,率定戎团练使王宗播发起第四路大军前往城西县救援王宗侃。昌王一路向北,来至城西县附近,前面已是刘知俊扎下的座座营垒。昌王将大寨安在廉水、让水两条江水之间,联营数里,与西岐军阵声鼓相闻。唐道袭闻知救兵来到,点起号炮,只见几声号炮冲上天空,军门大开,蜀军杀出营门。西岐腹背受敌,蜀军内外夹击,从午时战到午后,直将西岐兵杀得退后数里,岐军的大将李彦琛被斩落马下。
刘知俊整顿兵士,次日一早卷土重来。此时王建派出的第二路援军在王宗弼率领之下也源源而来,双方在金牛山下,对垒大战。王宗弼乃是王建养子,本名魏弘夫,此时手持三尖两刃刀,策马向岐兵军阵冲来。岐兵军门大开,大将郭存挺枪迎上。两人马打照面,你来我往,站成一团。战鼓正急,忽见王宗弼手中单刀飞出,直奔郭存面门而来,郭存仰身躲过,王宗弼已是在马上腾空而起,双手扣住郭存腰带,扔于马下。军士们胡哨一声,大举攻上,岐兵军阵已是摇动。金牛山下,黄牛川前,王宗鐬、王宗播双人大战敌将苏厚,苏厚也被生擒活捉。刘知俊连失几员大将,不禁心慌,对面蜀军军旗飘扬,隐隐有蜀王王建的红黄王旗,莫非皇帝亲临军中?鼓声大作,城内王宗侃也率兵冲出,杀声震天。
刘知俊渐渐抵挡不住,不断后退,忽然之间,就成为溃败之势。岐军且战且退,蜀兵连拔二十一座营寨,解了城西之围。天色已晚,刘知俊率兵退回斜谷谷口,仰天长叹,不料我刘知俊兵败于此!这斜谷却是兵家必争之地,当初诸葛亮就是七出斜谷,问鼎长安。话音刚落,就听一阵号角响亮,唐道袭在此埋下的数千伏兵呐喊杀出,火光之中唐道袭长刀拖地挡住去路。刘知俊虚晃几枪夺路而逃,却留下副将李廷志断后。李廷志哪是唐道袭对手,几个照面,早被唐道袭大喝一声,长刀如风削去头颅,尸身跌下马来。
刘知俊败军回到凤翔,带去的大军仅剩两万。岐王手下的近臣石简颙却对岐王李茂贞言道:“这刘知俊枉有虚名,临阵脱逃,让我西岐将士埋骨他乡!如此降将留它何用!”李茂贞也暗暗生气,几万大兵毁于一旦,刘知俊确是罪责难逃!侄子李继崇来见岐王,为刘知俊求情:“刘知俊为我家私事率兵出战,胜负乃是兵家常事,况且刘知俊也是天下英雄,恳请叔父饶他一死!”李茂贞闻言微微点头,只是夺去刘知俊的兵权,将刘知俊一家安置在秦州,秦州却是李继崇的驻地。
梁帝朱温闻知蜀国与西岐相互争斗,西岐的李茂贞却是一直与朱温为敌,以前王建还与李茂贞相互勾结,一直不将梁帝奉为正朔,眼下,这两个敌对势力相互攻讦,朱温心中那个高兴,派光禄卿卢玭等人来至成都递上国书,称呼蜀帝王建为兄长。蜀国兵强地险,朱温一时之间也顾不上收复成都,两国相安无事倒是符合梁国的利益。
朱温从张府回来之后,心情怡悦,身体渐渐好转,不料,边疆不断传来晋军入寇的消息。柏乡大战之后,梁兵对晋兵畏敌如虎,一见对面晋军异动,梁兵赶快撤进军营,紧闭垒门,点起狼烟,急报飞马进入洛阳。边关又传急报,赵国、晋国大军即将出兵。朱温乃是马上皇帝,一生戎马倥偬,眼下让赵、晋步步相逼,朱温暗道:“看来这李存勖还以为我朱温是个瘟鸡!”九月秋收刚过,天高气爽,皇帝朱温点起兵将,前呼后拥,御驾出征。
洛阳城外旌旗猎猎,梁军五十万大军兵发洛阳。大军钲鼓声声来至卫州,天色将晚,扎下营帐,一夜无话,天色方明,军士们正在吃饭,忽听边关飞来急报,晋国大军军已是从井陉关隘东出太行,即将与镇州赵兵汇合。皇帝朱温急令三军早饭之后带足干粮,昼夜兼行不得停留,次日午时要赶到邢州。
大军一路疾行,北进一百二十五里来至相州,却听得斥候来报,晋王李存勖还在晋阳。虚惊一场,朱温皇帝气得哇呀怪叫,这军情太过荒唐,敌军动静竟是不太清楚,常言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如此慌乱,岂不让晋王笑掉大牙!皇帝令大军驻扎城外,径自进入相州城门(今安阳),来至刺史衙门。相州刺史李思安刚刚喝醉了酒在衙内高卧不起,皇帝忽然来到刺史府,李思安懵懵懂懂衣冠不整冲出寝室,来至大堂。朱温见到李思安,勃然大怒:“作为一方主帅,城外大军来到,却是毫不知晓,如此带兵,如何对敌!”朱温盛怒之下,削去李思安官爵,摘掉顶戴花翎,回洛阳反省思过。
十月初四,皇帝朱温亲领大军离开相州,两日之后来至魏州,探马来报,晋赵联军已经南下。梁兵却是大多参加过柏乡大战,晋军的彪悍铁骑令他们记忆犹新。忽听有人大喊一声:“沙陀人来了!”登时梁军军营大乱,士兵们纷纷夺路而逃,将领们持刀立马挡在营门之前,相继斩杀数名争相逃跑的军士,但还是约束不住骚动不安的军营,整个梁军大营笼罩在一片惶恐不安之中。半天过去,有人驰入军营高声大呼:“军情有误!北方没有晋兵!”梁军将士们长舒口气,大营渐渐安稳下来。朱温急令探马再探,几日后,探马探的仔细,原来正有一股小小晋军骑兵风驰电掣,来至贝州附近的东武,未做停留,飘忽而去。
朱温皇帝气不打一处来,开平二年,夹寨战败;开平四年,柏乡惨败,自从李存勖成为晋王,我大梁与他作战处处不利!孤王这次病体稍安,麾动五十万大兵,就要一雪前耻,北巡边境,不料军情连连失误,梁军自相骚扰,敌兵未至,而大军已是乱了阵脚!大军如此对晋兵畏敌似虎,如何再战!常言道:败兵之气,没世不复!
大军继续前行,皇帝朱温的脾气变得异常暴躁,抑郁寡欢,手下的将士们往往因为一点小小过失,惹得皇帝龙颜大怒,丢了脖颈上吃饭的家伙。这不,左龙骧都教练使邓季筠、魏博马军都指挥使何令稠、右厢马军都指挥使陈令勋、先锋指挥使黄文靖相继被推出军门,腰斩示众。众位将官惶惶不可终日,谁也不敢保证能够见到明天的太阳。
梁帝心情不佳,再加上鞍马劳顿,身体又开始不适起来,而北面的晋王依旧是按兵不动,朱温领兵巡视一番,也算一场演练,数日后,大军掉头一路向西,来至太行山脚下,沿太行山一路向南,往洛阳进发。十一月初冬,皇帝来至获嘉县,此地已是进入怀州境内(沁阳),怀州刺史段明远可不像李思安没有见识,早早来至获嘉,在路边等候皇帝陛下。这段明远不但为皇帝准备了丰盛的食物,安排了豪华的官舍,还为皇帝陛下带来一位绝色美人。这美人便是段明远的小妹,名唤段冰倩,年方十六,正是含苞待放,清纯可爱。段美人侍奉的皇帝十分高兴,皇帝心想,还是段明远知晓寡人心思,外边的美人们就是不同寻常!皇帝将小美人带在身边,顺便将怀州刺史段明远改名段凝,升为上将,段凝成为梁帝宠臣。
晋王李存勖一直呆在晋阳。他先是听得燕王刘守光自立为帝,如今又听闻南面的梁王纷纷扰扰,晋王不禁抚掌大笑:“朱贼桀骜狂悖,燕主昏庸不堪,这两位都自认命世之主,他们过足皇帝瘾之后,我倒要问一问他梁国、燕国鼎有多重!”老臣张承业却上前言道:“大王所言极是,不过天狂必有雨,人狂必有祸,天欲灭之,必令之狂!如今可派人前往幽州祝贺燕王登基,让燕王更加骄横,对我晋阳不再戒备。”晋王手指张承业,微微一笑:“好你个白胡子!一肚子坏水!”
太原少尹李承勋奉晋王旨意来至幽州,幽州城内已是飘起黄色皇帝龙旗。李承勋登上燕王龙庭,昂然站在玉阶之上,却是不行三拜九扣大礼,拱手一揖,朗声说道:“大唐晋阳晋王恭贺燕王登基称帝,皇帝陛下洪福万代,万岁万岁!”大燕典客官站在厅堂一侧,见到晋国来使此时使用的乃是邻藩通使之礼,急急上前拉住李承勋:“不对!不对!我家大王已是皇帝,李公您应该称臣拜见。”承勋袍袖微微一甩:“我乃是大唐太原少尹,奉晋王之命前来朝贺。燕王可以让燕国境内万民称臣,岂可让他国使者称臣!”龙座之上的刘守光闻言大怒,喝令将来使拿下,押入大牢。几天之后,刘守光故伎重演,又将李承勋放出,向他问道:“想通了吗,可否向寡人称臣?”李承勋轻蔑笑道:“如燕王您向我家晋王称臣,则我可以向您称臣,否则,宁死我也不会向您低下头颅!”刘守光暗暗摇头,这晋王使者竟是如此倔强!不过,晋王派来贺使,看来晋王倒是承认了我这帝王,扫平河朔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