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改变
第二天晚上。
“喂，老唐，你知道美国大学面试录取与否和哪些方面有关呀？”路明非在QQ里打字。
“怎么？你获得面试机会了？”老唐的熊猫头像一个劲儿地跳。
路明非白天在网吧搜索美国学校面试录取相关内容整理了一整天，傍晚照旧在楼顶上看落日胡思乱想，根本没人能告诉他美国大学的面试是怎样的，一切了解都源自今天他从网上搜索来半真半假的网络留言与视频。
其他参加面试的人，大概正在家教或者爹妈的指导下一字一句地纠正面试时的口语发音了吧？
可路明非找不到任何人来帮他。
他是在网上晃了很久之后碰巧看到老唐的QQ头像在跳，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去敲他。他和老唐也不怎么熟，只是最近自己打星际的频率快速上升两个人的交流才多了起来。
老唐是路明非能想到的、唯一个能帮上忙的人，现在在美国纽约住，是个华裔。人生目标是成为一个印第安纳·琼斯。虽然年纪并不大，但据说老唐从小就在美国长大，对美国很了解，路明非觉得或许他可以解释自己心底的疑问：“明天早晨就面试，可我在网上搜了半天，还是没有一点头绪。”
“这个……不同学校的面试题可都不一样，比如纽约大学的和哈佛大学的完全不一样。”
“那你熟芝加哥大学吗？”
“我没有告诉你我高中毕业了就进入社会工作了么？”老唐在屏幕上贴了一张沮丧的熊猫脸。
“这‘进入社会’四字就显得你中文长进明显啊！”
“得了得了，视频语音吧，我们来扮演你的面试官。”老唐说。
路明非看了一眼旁边床上睡着的路鸣泽，拔掉音箱的线，插上了耳麦“那你小点声儿，我堂弟睡了。”
视频语音“嘟嘟”响了两声后接通了，窗口里一个耷拉着眉毛、很喜相的家伙挥挥手，声音大得像是打雷，“嘿！兄弟！”
“小声！小声！”路明非一边冲老唐摆手，一边回头看了看路鸣泽。
“有什么大不了的？”老唐嘟哝，“我租的房子靠近轻轨线，噪音比较大嘛，你在哪儿呢？那么小心翼翼的。”
“我住叔叔婶婶家啦。”路明非小声说。
“哦哦。”老唐点头，压低了声音，一口跑调的中文，“那兄弟你这申请成功了就能自己出去住了？早说啊，你的面试包我身上了！”
“老唐你真够意思。”路明非竖起大拇指。
“作为频道里星际的第一名，对第二名不够意思，不是显得我这种大哥白当了么？”老唐说
一瞬间路明非有点感动，对明天的面试多了几分信心，每次和老唐相处都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这种感觉让他仿佛有了重量，像是一个正常的“人”。哪怕另一头是在大洋彼岸的纽约。
于是他问出了自己心底的疑问：“老唐，你说美国大学录取学生，是不是跟父母也有关系的啊？我在网上搜说是有推荐信，成功率会高一些。”
“那是当然啦，兄弟。我也是在美国申请过大学的人，在美国这边你要是想进名校，有校友推荐信基本就能成功一半啦。当然你也要在高中修到足够的学分，要是有什么知名的奖项那是最好的啦。”
“哦，原来是这样”路明非觉得自己的疑问或许找到了答案。
老唐清清嗓子：“好了，兄弟。我要对你的人生负责！面试里最常用的开场问题是，你为什么要申请我们学校。来！别废话，跟我练！”
夜越来越深了，这座南方小城万籁俱寂，路灯照亮空旷的街道，楼宇的灯光大多熄灭了，只剩下三三两两未眠人的窗口还亮着。其中一个窗户里，少年用他不甚清晰的发音一再地重复着某些句子，临时抱佛脚，而一个远隔几万里的家伙正吃着酸奶，对他每一个错误的发音喊No、No、No！
路鸣泽翻了翻眼睛，瞥了一眼路明非，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双手塞紧耳朵，翻了个身。
早晨，丽晶酒店。
这是这座城市里最豪华的酒店，全球连锁，五星级，路明非知道这间酒店，因为叔叔最喜欢在这里的大堂喝喝茶跟朋友们聊天，一直让服务员续水到酽茶变白开水，这样花费不高，还能让他有享受世界顶级服务的优越感。
路明非没进过这家酒店的玻璃门，但此刻他坐在行政层的会议厅外面，会议厅外不多不少放着17把椅子，17个面试人每人一把椅子，不多不少。
陈雯雯、苏晓樯、赵孟华、柳淼淼都在，还有些是见过但叫不出名字来的，也是他那所学校出来的，也有些是从未见过的。
“路明非？”每个认识他的人都发出这样惊讶的声音，好似他出现在这个场合是件十分奇怪的事。
路明非只好挥挥他手里那封信，回答几人的震惊：“我也是来面试的”然后默默坐到最后一把椅子上，椅子上放着一张表格和一支铅笔，上面是些名字年龄之类的东西需要填写。路明非看了几遍，最后慢慢的把信息填写完成。
服务员送上了茶点，牛角面包和一杯热奶，路明非吃着面包喝着热奶，解决了饥饿温饱问题之后，开始四处打探周围的情况。他的眼睛从另外十六个人的身上脸上划过，赵孟华穿着一身笔挺的Brioni的西装，路明非不认识这个牌子但赵孟华在学校里说过家里为他升学准备了欧洲最顶级的西服。
苏晓樯一身简单的休闲打扮，仿佛是出门准备逛街顺便来参加个面试一般，但休闲装穿在她身上也显的极为干练。陈雯雯细心地搭配了衣服，一件深蓝色的套裙，白色的蕾丝边袜子和平底黑皮鞋，扎着白色领巾，头上的发卡换成了珍珠贝的。其他不认识的人也都打扮的像是电视上那些英伦贵族子弟一般。路明非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洗的发白的白色动漫衬衫与宽松的休闲裤。
“路明非”陈雯雯凑近过来，细软笔直的长发散发着花香，向着他轻声说“你，明天晚上要不要参加文学社的活动。”
“我还是.........”路明非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心底又有一些犹豫。只是一瞬间之后他打起精神笑着告诉陈雯雯“去，当然去啊，我可是文学社干事呢。”
“柳淼淼到了么？”两人的谈话被打断，里间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身材瘦高的年轻男人走了出来，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长着一张中国得不能再中国的脸。他穿着一身墨绿色的西装，修身合体，领口是银色的细边，金色的衣扣和袖口闪亮，胸口处有用银线刺绣的徽章，看起来像是校服，可路明非没有见过剪裁那么精致的校服。
钢琴小美女噌地站了起来，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到！”
“我是考官叶胜，请跟我来。”年轻人微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柳淼淼踏着优雅的步子和叶胜一起进去了，门随即关上，剩下的16个人扭头对着眼神，谁都没法掩饰脸上的紧张。
“喂，你们上网搜了这个卡塞尔学院的网页么？”赵孟华看了看苏晓樯和陈雯雯，压低了声音，“据说是个名校，好多哈佛的教授转去那里教书！”
“嗯，”陈雯雯点点头，“可我都没有申请他们学校就接到面试通知书了。”
“名校都是这样，不在乎申请费，只看素质的吧？”赵孟华说。
“只看素质怎么会让这样的混进来了？”苏晓樯斜着眼打量路明非。
路明非的视线越过众人直直盯着苏晓樯的眼睛，但还没有开口说话，陈雯雯低声说：“不知道录取几个。”
“选一两个就不错了！”苏晓樯将视线从路明非身上移开，说，“你们没听说么？哈佛每年只从中国招几个本科生。”
“嗯，我也就是来试试，没抱什么希望。”陈雯雯细声细气地说。
“都没抱什么希望了。”赵孟华安慰她。
“我不在乎，”苏晓樯一如既往地趾高气扬，“要是不录取我，我就去上斯坦福，我爸爸有朋友！”
门被推开了，叶胜礼貌地比了一个手势。柳淼淼走了出来，回头跟叶胜说了声谢谢，看得出她强撑着不想露出失望的表情，但是那失望已经老老实实地写在脸上了。
路明非盯着柳淼淼发觉她的眼眶有点红。
“苏晓樯。”叶胜说。
“小天女”也是“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漂亮的眼睛瞪得老大，牙齿咯咯作响。
看着苏晓樯步伐僵硬地跟着叶胜进去了，路明非“哈”地笑出声来。
“别笑人家，你不怕啊？”陈雯雯在他肩上推了一下。
“我本来就没打算过，只是收到邀请了肯定要来报道一下啊”路明非双手枕在脑后，在椅子上四仰八叉。
陈雯雯望着路明非稍稍有一些出神，虽然是朝夕相处的同学，但路明非身上发生的变化如此剧烈还是让她在意。明明之前连正大光明的看自己都做不到，可现在却能轻松自如的和自己交谈并表达自己的态度。
“小天女”出来时，步伐比进去时还僵硬，脸上与其说是失望或者沮丧，不如说是愤怒。叶胜在她身后彬彬有礼地笑，苏晓樯扭头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叶胜又叫了赵孟华进去。
“什么学院！他们耍人！”苏晓樯抛下这句话，扭头就走。
路明非看着苏晓樯，发觉对方的愤怒仿佛是因为受到了羞辱的样子，“小天女”还不如柳淼淼，大概只撑了五分钟。
这面试官在里面不像是面试，倒像是工厂的流水线，速度越来越快，号称高三口语第一的赵孟华连三分钟都没撑到，被送出来的时候目光茫然。
“陈雯雯。”叶胜说。
“到你了”路明非压低了声音向发愣的陈雯雯耳边喊道。
陈雯雯起身显的有一些慌张，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跟着面试官进入了房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外面所有人都保持着安静，陈雯雯撑了十五分钟，她出来的时候，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叶胜说，“路明非。”
路明非一愣，抬头看叶胜对他招手，“路明非，下一个是你。”
他跟着叶胜进了“流水线”
会议室里空荡荡的，可以坐几十人的大型会议桌边只坐着一个笑得很甜美的女孩，和叶胜一样的制服，只不过是套裙，领口塞着玫瑰红的蕾丝领巾。
“我叫酒德亚纪，也是这次的考官。”女孩站起身来，以典型日本风向路明非躬腰行礼。
“您好”路明非微微低下身子表示对面试官的尊重。
叶胜坐在酒德亚纪的身边，取出一份表格，看着路明非，“那么我们就开始了。”
路明非点点头，哪怕跟老唐有了提前练习，但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紧张的不行。路明非感觉自己的精神脱离了身体，心跳声大的出奇，每一声在胸腔的跳动就像是在自己胸口砸了一下大鼓，无法控制的右脚不停的打颤。
“你相信外星人么？”酒德亚纪轻轻柔柔地问。
路明非愣了一瞬，随后低下了头，再看向酒德亚纪时面容罕见的严肃了起来：“您是在开玩笑吗？”
“当然没有”酒德亚纪非常认真地看着路明非，随后将：您是在开玩笑吗？记录在了本子上，甚至包括了语气。
“如果是这样，那么我相信会有外星人。”路明非说
“是么？”酒德亚纪神色淡淡的，从她脸上看不到任何正面或者负面的反馈，“为什么会相信呢？”
“因为宇宙太大了，宇宙中有着数之不尽的星球，光是太阳系里就有上百万颗行星，我们地球只不过是上百万颗行星中的一颗。太阳系里拥有和地球相同生态的行星有几十万颗，他们并没有理由或是原因没有生物在上面生存，或许他们的星球上也会诞生属于他们的“人类”生物。”路明非停下喝了口桌上准备好的纯净水，乘着空隙，他偷偷看了眼对面的两人在做什么。
酒德亚纪正低头奋笔疾书的记录自己的发言与语气，而叶胜时时抬头看他一眼然后在表格上写写画画，显然是在给路明非打分。
路明非一口气将水饮尽随后继续开口：“所以我并不认为我们地球会是宇宙无数星球中特殊的存在，就像我们人类也不是地球上的唯一生物。虽然我们和其他的生物是不同的，是特别的存在。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我们不是地球母亲养育的唯一生命，还有几百万种生物和我们生活在一起。那么放大尺度到宇宙来看，地球也不会是宇宙目前养育的唯一“特例”。”
“特别？你说的特别是指什么意思呢”叶胜插了进来。
“记忆与情感，就像是老虎、狮子他们也都是和我们一样的动物。不好意思，我应该说猩猩、猴子，因为他们在进化程度上跟我们更相近，动物都拥有本能，包括我们人类。野兽的本能包括进食、繁衍这些，我们人类也有，但我们人类却拥有着控制自己本能的能力。”
“你的意思是否是想表达，我们其实和那些野兽没有区别呢？”叶胜追着询问
“并不是，正是因为我们与野兽不同，所以我们才是人类，是特别的动物，包括我刚才说的，也只有人类才能理解我刚才表达的意思是什么。”路明非感觉自己好像在回答时跑题了，导致对方的问题也跟着变了，他想到老唐说的“考官题”。老唐说考官题，就是并非事先准备，而是由于你的回答引起了考官的兴趣或是考官对你这个人产生了兴趣现场出的问题，一般有这种情况发生就会有很大概率通过。
“那在你看来如果你说的野兽也拥有了和我们一样的，记忆的情感的能力，你觉得他们是算“人类”还是属于“野兽”呢？”酒德亚纪带着笑容看着路明非。
路明非思考了一下：“我不知道，这或许该由大部分人来决定。我并没有定义的去权利”
“第二个问题，你相信超能力么？”酒德亚纪又问。
“我相信”路明非坚定说道
“嗯，为什么相信？”酒德亚纪带着鼓励的笑容看着路明非。
“因为我最近有在读尼采语录，超人哲学，超人是超越自身、超越他人的人，他能充分表现自己的能力，拥有并超越其他大部分普通人无法拥有的能力。就像是刘翔跑100米只需要12秒87一样，奔跑对于正常人类来说是正常能力，但对于普通人来说奔跑100米只需要12秒87，这就是超能力。”
叶胜提出路明非的对问题的理解出现了一些偏差：“我们说的是超能力，是指突破人类想象，正常人类无法使用的超能力。”
“我真心觉得100米能跑12秒87算超能力了，毕竟正常人类里也只有极少数可以靠近这个时间”
“那么第三个问题，你觉得人类生存的基础是唯心的，精神和灵魂的，还是唯物的，物质和肉体的？”酒德亚纪问。
路明非沉默许久：“是唯心的，精神和灵魂的”
“请问你这样认为的依据是什么？”叶胜迟疑地看了一眼酒德亚纪。
“我不知道。”路明非盯着两人“只是刚刚一瞬间我脑袋里想到应该是这样的。”
叶胜又看了一眼酒德亚纪，眼神仿佛告白一般表示这个回答真是出乎意料：“好的，下一题..........”
“不好意思，我想先问您两位一个问题”路明非无理的打断了叶胜的说话。
叶胜：“请说”
“请问卡塞尔学院面试我，是因为我父母的原因吗？”路明非挺起极少坐直的腰杆，身体微微前曲，紧紧盯着两人。
叶胜和酒德亚纪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回答：“我们并不清楚你父母的事情，学校只是派我们来这里面试学生。”
路明非叹了口气，整个人又缩回那张座位：“好的，谢谢。我知道自己第三题答的不好，第二题好像也没有回答你们范围内的答案，但这的确是我的真实想法，刚才打断你说话很抱歉。之后的问题我应该也答不出来了，我也不想回答了，我想要放弃可以吗？”
叶胜起身，“当然可以，感谢你对卡塞尔学院的兴趣，我送你出去。”
陈雯雯正拎着包在外面等他，看他出来小跑了几步过来，“你怎么那么快就出来了？”
“第三题就答不出来了”路明非耸拉着脑袋，“我可能太紧张了，当时脑子里想不出有什么好说。你回答了几道题？”
“我是在政治题上吃亏了，答得乱七八糟，他们说我没有过。”陈雯雯低下头去。
“哈哈哈，没事的。以你的学习成绩参加高考一样可以考个好大学的”
陈雯雯抬起头来，沮丧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