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何处寻，遗卷真言

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烂船尚有三斤钉。

阴阳二气门千年家底，何等殷实，纵然一时遭遇飞来横祸，但毕竟接天崖上的殿宇庙堂搬不走、挪不动，只待旧主归来，三两日整饬打扫的功夫，自然便足以开门迎客了。

演武场上，各门派弟子论酒斗技，热闹非凡。

而从演武场出发，沿着北面的青石山道往上走去，经过重重翠松华樟，步入一处高悬崖边的宫殿，但见微云渺渺，清净之中别有一番威严。

此殿门上横书“道修无涯”四字，据说乃阴阳道尊亲笔。

此时此刻。

无涯宫中，一众道军首脑、各派耆宿共聚一堂，气氛却十分凝重。

首先发难的是卫无疆。

听了弥真说的话，卫无疆不顾旧伤疼痛，把手往桌子上一拍便站了起来：

“一派胡言！”

“倘若阴阳二气门还有这等本事，两年前，这宝地是怎么丢的？列位同道，又是怎么被牵连的？”

“放任自生自灭，与将接天崖拱手让给妖魔，有什么区别！”

座中，证严头陀眉头一皱，他知道弥真此时不仅为自己发言，还代表着一心禅宗，暗自决定：如果弥真再胡说下去，自己也不得不出言打断。

而弥真一副从容不迫的表情，说道：

“我有没有胡说，全都取决于一个人。”

卫无疆一哼：

“是谁？”

弥真环顾了殿内一圈，毫无怯意：

“此话问得虽然无礼，但很可惜，在座怀有同样想法的人可真不少。”

“这里坐着的，除了我，都是前辈高人，却没人想过这个问题：接天崖的主人是谁？能够决定阴阳二气门命运的人，绝不在外人当中，而只有衡秋子掌门！”

只见弥真一转身，众人的目光也随之投射到弥真所看的方向。

那方向的尽头，正是宴席的中央，掌门横秋子！

横秋子身子佝偻，坐在太师椅中略微显得瘦小，但他气定神闲，在众人注目之下，仍然稳稳地饮了一口酒，然后才道：

“承蒙弥真长老看得起，老道，愧不敢当。”

弥真一拱手：

“老掌门不要见怪，我在天运宝地上，曾亲身体会过道尊本领的厉害，因此心中始终有一个解不开的疑问。”

“贵派保存着无数道尊秘传，无一不是高深莫测之法、神鬼难知之术，为什么敝扫自珍，却不广传弟子、让门人大加修炼？”

“只要老掌门放开修炼的禁制，短时间内，宗门实力自然可以迅速提升，妖魔再难攻入山门！”

座中众人闻言，登时心中透亮：

天运宝地中，果然藏着道尊的秘密！

横秋子看着自己杯中清澈的酒光，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回望弥真：

“本门中，确实有不少道尊留下来的残经佚卷，却并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功法，威力无双的神通。”

“而将天运宝地列为本门禁地，是道尊留下来的遗训。试问在座各位自个家宗门的灵脉，又有哪个不是用最严厉的方式封锁、看守起来？此事，不足为奇。”

弥真忽然发现，自己竟然看不穿衡秋子的内心。

这老道虽然修为大损，但毕竟曾半步归真境，不知道体内有窍穴已经多少已经化入归真，弥真与衡秋子的修为此消彼长之下，竟然有了不小的差距。

弥真又道：

“老掌门，今日的情势你已经看见了。如果阴阳二气门不彻底改头换脸、放开禁制，接天崖的独立自主，将再也难以为继了！”

衡秋子身后，是一幅高大的画壁，其上以细腻的笔锋勾勒着接天诸锋的山川形胜，接天崖雄踞画面正中，好一副冠绝群山的气象。

这恢弘的画壁，与衡秋子干枯的身影相映衬，更流露着一种英雄暮年的惆怅。

衡秋子浑浊的眼球看向前方，似乎并没有将在座众人看在眼里，而是遥望着阴阳二气门辉煌的往昔。过了很久，他才将目光收回来，叹了一口气：

“弥真长老，你对本门的关心发自肺腑，老道如果再有所隐瞒，便是不讲义气。”

“然而，绝非老道泥古不化，而是道尊遗卷之中少了关键的一部分，以现有经文练之不仅反而有害，而且隐患极深，一年半载或许体现不出来，长此以往，不到三五年，修炼者往往便会走火入魔而亡。”

弥真从缥缈的空气中捕捉到一丝哀伤，顿时理解了衡秋子目光背后的内情，心头一震：

“难道，这就是……”

后半句话，弥真如鲠在喉没有说出：

——这就是阴阳二气门越来越衰落的原因？

衡秋子毫不避违，直接在众人注视下坦言：

“数百年来，我门中因为经不起诱惑修炼道尊遗卷之人，从来不缺。”

“五百年前妖魔大乱，率领道军镇压中原各州汹汹妖焰的洞虚玄老，正是我派掌门，可就连他老人家归真境大成的修为，也因为苦练道尊遗卷不得要旨，终于暴毙而亡！”

“我阴阳二气门虽然道统最正，近年来却连一个归真境都没有。元凶，便是弥真长老口中的道尊遗卷！”

弥真哑口无言。

慕容麟只是学了遗卷中的两门功法，已经让自己陷入苦战，但没想到，这些速成之法早已在慕容麟体内留下祸根，就算自己没有将他杀死，过不了几年，他也要死于非命。

衡秋子徐徐说道：

“我的先师，前任掌门夔光道长……是本门最后一个因为修炼道尊遗卷而死的高手。”

“他仙逝之前，留下遗命，要我将所有遗卷封存于天运宝地中，永远不得传授于门人，连这些书卷的存在，也不可以让弟子得知。”

“没想到啊。弟子们是不会误入歧途了，但书卷的遗祸却积重难返，让本门修为落后于十三州，终于招来妖魔的觊觎，让道尊老人家蒙羞于九泉之下！”

听了阴阳二气门这段秘闻，无涯宫中，一时间鸦雀无声。

姬明夷忍不住问道：

“老掌门，难道这么多年，这些残缺的书卷竟然也不能补足么？”

衡秋子苦笑一声，神情萧然：

“道尊他老人家通天之能，所创设的功法实非人智所能穷及，如果不能找到残缺的部分，一切都无从谈起！”

“那么，这些书卷又为何会残缺不全呢？”

衡秋子摇头道：

“将军恕罪，此事老道也并不了然。道尊遗卷的记录，在本门典籍中被彻底消除，仿佛这些书卷生来就是残缺的一般……”

这件事引起了在座众人的好奇心，一时间，连接天崖的统领管辖争端都被搁置一旁。

独孤去疾说道：

“莫非，这些书卷其实并未完成，只是道尊创设一半的未竟之作？”

而卫无疆则一脸高傲地说：

“依我看，定是牛鼻子们鲁悟性不佳，参不透道尊的意思。不如把这些书卷都拿出来，给大伙儿一起参详参详，说不定就此破解了！”

面对殿内众说纷纭，衡秋子毫不气恼，只是冷眼旁观，竟然好像事不关己一样。

弥真仔细思考着衡秋子的话，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那是从慕容璃心中读取到的画面。

如迦女正在施展邪术，抽取慕容璃体内精血，浸染了古老的书页，然后，点点字迹便从书页上浮现……

弥真心头大震：

难道，这就是道尊遗卷缺失内容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