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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国防服役章

火车进入北京西站,鸣笛后经过短暂滑行,停靠在1号站台。

列车员举起手中红旗,示意火车与站台间安全渡板铺设完毕。站台长吹响口笛,火车门被打开,伴随着高亢的《义勇军进行曲》,一个个身着迷彩军装、胸戴大红花新兵鱼贯而出。

所有接兵干部先行下车,伫立到站台中央指定位置收拢人员,新兵们按自己接兵干部事先安排,向接兵干部靠拢,然后自觉向基准兵看齐,排成整齐的队列。

“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立正”,“副支队长同志,2019年福建方向375名新兵集结完毕,请指示,接兵团长于志国。”

“登车”。

“跑步——走”。

随着命令发出,新兵随着接兵干部逐路跑步前进,队头接队尾,犹如长龙,越过楼梯、跃出车站,扎进站前广场排列整齐的宇通客车内。

任杲飞靠着宇通车前排车窗落座,这是任杲飞第一次出远门,他的心情和宇通车里的其他新兵一样,在兴奋、自豪、向往的同时,又充满疑惑和迷茫。任杲飞将手放到胸前,隔着牛津布口袋触碰父亲送的礼物,跟随车辆穿过繁华街区,开进四周荒芜的新兵营操场。要下车了。

操场主席台两侧,挂着的两个音响中传出指挥员的命令:“新兵打破接兵建制,人与人不要间隔,按照1、2、3、4报数”。

紧接着说:“报数‘1’的人员为新兵一连新兵”。

早已站到一旁空地上的新兵一连长,用浑厚的嗓音喊道:“新兵一连所有人员到我面前集合”。有几个机灵的新兵,已经向连长冲去;后知后觉的新兵,也拎起迷彩包,向着连长集中。

如法炮制,新兵一连将新兵分到一、二、三、四排,新兵一排将新兵分到一、二、三、四班。

“强强,你睡着了吗?”三班传出新兵的声音,睡在任杲飞上铺的王建对着床铺对头的战友小声说道:“睡着了吗强强?”

不等刘强强说话,就听隔壁床的下铺说:“我没睡着。”

然后是其他床的战友说:“我也没睡着。”

三班长的声音传出来:“睡不着正常,我入伍当晚也失眠,闭上眼睛,把眼珠往上转,一会就睡着了”。

王建有点兴奋的说:“原来班长也没睡啊!”

副班长说:“当然了,班长不得等你们先睡着了再睡啊。”

然后就听到班长发出均匀的呼噜声。

副班长说:“快睡吧,大家都累了一天了,有事明天再聊。”

……

“故事开始的总是很仓促,不给我们任何准备时间,就像现在的我们,三天前还置身于各省各市,今天就已经在新兵营相遇。我们相遇的原因是什么?我们当兵的目的是什么?我们为谁穿上这身军装?这些问题不是从何而来、去往何处的哲学问题,而是为谁扛枪、为谁打仗的现实问题。”

经过两天的等待,各个地区新兵陆续赶到,新兵入营第一堂思想教育课在新兵营如火如荼展开了,教导员对着话筒继续说:“请大家记下这段可能伴随我们军旅生涯的话,相遇在军营是为建设国防,当兵的目的是为实现强军的伟大梦想,身穿军装是为担起保卫祖国和人民的责任。可能现在大家还不能完全理解这些话,但不久的将来,我相信大家都会成为这些话的践行者,实现自己的军旅梦想。”

“二连一排三班第三名。”

“到”正在做笔记的任杲飞被教导员抽点中,起立答到。

“上级呼点自己时,要立正答到”,在家时,父亲就曾教导过任杲飞,来部队这两天,任杲飞更是早早的适应了这种状态。

教导员看到新兵端正的站姿后,微笑着问道:“你的强军梦想是什么?”

任杲飞回答说:“我的强军梦想是打败所有敌人。”

教导员笑着说:“很好,你说了强军梦想的一些结果,有那位新同志自高奋勇的回答一下,实现强军梦想应该怎么做。”

“报告,我是一连三排11班新兵肖文强,我认为实现强军梦想应该刻苦训练。”

“报告,我是三连一排四班新兵马文涛,我认为实现强军梦想应该战胜困难。”

“报告,我认为实现强军梦想应该刻苦钻研。”

……

窗外,最后一片枯叶,被寒风从训练场的大树上吹落,缓缓飘向新兵营的地面。枯叶将要落地时,寒风再次掠过,将枯叶吹起,枯叶像是打了败仗的俘虏,被胜利一方戏虐。寒风凛冽、已至深冬。

“杲飞,杲飞”张班长叫了两声任杲飞的名字,任杲飞仍在呆呆地望着窗外那片已经落地的枯叶,没有任何回应。

班里的战士笑成一团:“班长,阿呆这是又在发呆了。”坐在任杲飞身旁的王建抬起手在任杲飞面前晃了晃:“阿呆”,任杲飞这才回过神:“怎么了,怎么了?”班里的战士被任杲飞一脸茫然的表情逗乐,笑得更厉害了。

张班长有点生气:“怎么了,你怎么了?说着话说着话就发呆,是不是又想家了?”

任杲飞摇头:“没有想家,我在想班长刚才说的话,强军梦,强军梦到底是个啥呀班长?”

张班长听新同志请教自己问题,收拾起情绪,得意的告诉任杲飞:“强军梦呀,对于咱们武警部队来说,就是建设一支强大的人民武装警察部队;对于我们BJ总队来说,就是建设一支首都维稳精锐之师,守卫首都安全稳定;对于你们班长我来说啊,嘿嘿,就是把你们这些兔崽子培养成合格的武警战士;对于你们这些新同志来说啊,就是服从命令,完成新兵连的所有科目,让自己早日成为合格的战斗员,明白吗?”

张班长刚说完,班里爱接话的刘强强便开起任杲飞的玩笑:“阿呆,原来不是在发呆呀,是在思考大学问、大问题啊!”逗得班内战士发出一阵笑声。

“不对,班长您讲的好像也不全对。”任杲飞若有所思的说着,班里的笑声一下子停了下来,张班长脸色有些难看:“书上都是这样写,教导员上课也是这样讲,你说不对,是不是平日里上教育走神了。”

任杲飞像是没有听到张班长说的话,低下头看着手里的国防服役章发起呆,嘴里还不时念叨:“强军梦,强军梦,强军……”

嫩芽凭借顽强的毅力,从树枝坚硬的外壳里刺出来,经过不断吸收大树的养分,艰难地伸展自己稚嫩的躯体;最终,嫩芽成为了一片鲜嫩的绿叶。数以万计的绿叶把春天从冬的冷峻里唤醒,给万事万物披上生机勃勃的外衣。

随着叶的绿色逐渐加深,叶肉也变得更加丰满,叶洒下的绿茵随之变得越发浓重。训练场上,被骄阳折磨了一上午的战士,会在休息时躲在绿茵下乘凉,分享树与寒风搏斗的故事。

新兵下到老连队已经半年时间了,任杲飞还是会经常发呆,嘴里说上两句强军,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向别人询问答案。

这天,指导员去班里找任杲飞,进门正听见发呆的任杲飞念叨:“强军,咋才能算强军那?”

指导员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班里战士不要说话:“杲飞,强军梦,就是干好本职工作,是干一行爱一行,是在本职岗位上兢兢业业、刻苦钻研,就是你现在的样子。”

“不对,”指导员刚说完,任杲飞就反驳说:“这个答案也不完全对。”说完一回头,发现是指导员在回答自己的问题,赶忙站起身:“指导员好,指导员咋是你?”班里战士纷纷笑着站起来向指导员问好。

张班长接过话:“怎么说话那杲飞,咋就不能是指导员?”

指导员示意大家坐下:“对啊,咋就不能是我,这次还不光是我,还有一个阿呆的喜事。”说话时,王建为指导员搬来凳子,放在指导员身后。

“指导员您可别开玩笑,我能有啥喜事啊,训练不如刘闯,教育不如王建,还老是在班里发呆。”说着,任杲飞自顾自地“嘿嘿”笑了两声,像是在自嘲,掩饰此刻的尴尬处境。

“杲飞呀,我可没有开玩笑,你现在可是咱支队的名人,支队政委在交班会上点名表扬你办的板报水准高,还说要在全支队展评,这在以前可是绝无仅有的事情。你从学习出板报,到精通,到现在受到支队政委表扬,这还不是喜事吗?还有你出的新闻稿,在支队排名也是数一数二,从开始自学摄影、新闻写作,到现在有成就,也是喜事啊,连队党支部决定,报你为‘四有’先进个人,年中支队搞半年工作总结讲评会的时候,你跟着大队去机关领奖。”

“这样,那确实是件喜事,谢谢指导员。”

“唉,听你说话的语气,还不太乐意,我告诉你,好多人都想着要领这份荣誉那!”

“那就给他们吧指导员。”说着,任杲飞又自顾自的嘿嘿笑起来。

“哈哈,你小子可以啊,说你呆,你还真的不含糊,别老琢磨强军梦了,你现在所做的事情就是在实现强军梦,你就是强军路上的好榜样。”指导员说完这些话,叫上张班长一起离开了班级。

任杲飞在大队副教导员的陪同下去了支队机关,和他们一起去的,还有另外两个本大队的训练标兵。

半年总给大会在支队机关礼堂举行。大会由副政委主持,支队长进行支队半年工作总结汇报,政委宣布迎接建党100周年“青春永向党”主题式运动会方案,政治工作部主任宣读获得奖励的单位和个人,获奖官兵代表在激昂的《义勇军进行曲》里上台领奖。

台下的任杲飞听着获奖战友简短而有力量的领奖词,陷入沉思。

军车的喇叭声穿过营区大门前的防冲闯护栏传进营区,营门哨兵一边按下防冲闯护栏下降按钮,一边通过对讲机向连队领导报告任杲飞返回营区,队长和指导员放下手上的工作,向营门走去迎接。

任杲飞从车上下来,怀抱奖牌走进营区大门,但让队长和指导员惊讶的是,走进营区大门的任杲飞,手里除了奖牌,还多了一套沙背心。

不远处的训练场,爱开玩笑的上等兵王浩小声嘀咕说:“阿呆不但领了奖牌,还领了奖品,不过这个奖品有点特别啊,哈哈。”

喜欢说两句讽刺话的二期士官李志说:“阿呆这是要加体能啊,不过阿呆有沙背心重没有?可要小心穿戴上沙背心后被压趴在地上。”

爱看热闹的一期士官孔衡说:“刘闯,快看,阿呆这次领奖不过瘾,还想要超过你,拿训练标兵那,你快想想办法吧。”

刘闯不以为然:“超过我要拿秒表说话,不是一套沙背心就行的。”

在队长和指导员惊讶的目光里、在战友们的笑声里,刚进营区大门的任杲飞兴奋的举起沙背心,摆出一幅势在必得的样子大声说:“我要靠这个沙背心破支队全装五公里记录。”说完便跟着队长和指导员去了警官宿舍,汇报领奖的情况和参加支队迎接建党100周年运动会的意愿去了。

从那天起,连队便少了一个经常发呆的任杲飞,多了一个跑步狂人。

早操,任杲飞穿戴上沙背心和部队一起完成三千米跑,还要再加两圈的量。下午体能训练,任杲飞穿戴上沙背心同部队一起跑完五公里,会单独跑上半个来小时。周六日和其余自由活动时间,任杲飞会带上军用水壶,穿戴齐全沙背心去训练场跑上一个来小时。

不论风吹日晒,战友总能在训练场上看到任杲飞的身影。日出日落,一圈又一圈。

一个人跑累了,任杲飞会躺在跑道上休息一会儿,让正在降温的大地带走身体里的热气,让午后的清风拂去满身的疲惫,然后再出发,完成下一趟的四百米冲刺跑。距离心脏最近的口袋里,装着任杲飞入伍时携带的国防服役章,任杲飞每次跑步,国防服役章会跟着跑动的脚步上下晃动,与心跳的频率相契合,这让任杲飞更加坚定自己的信念――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更接近自己的目标。

“杲飞,来喝点绿豆汤,解解暑……”。

躺在训练场小憩的任杲飞睁开眼睛,颠倒的视线看到一个高大又熟悉的面孔正悬在自己头顶,慌忙从地上爬起身,双手拍打身体蹭掉手上的土灰,接过碗:“班长,你怎么来了,炊事班不是正忙着炊事操作吗?”

炊事班长示意任杲飞喝下绿豆汤:“炊事班刚操作结束,今天给部队准备了解暑的绿豆汤,你喝点。”

任杲飞双手感受着带有凉意的绿豆汤说:“谢谢班长。”

“快喝吧”。

任杲飞端起碗喝了下去:“真爽,谢谢班长。嘿嘿……”

炊事班长伸手接碗,任杲飞拿碗的手往后缩了缩说:“我还回去班长。”

炊事班长没有强求,而是示意任杲飞座在跑道一旁的石头凳子上。

“没想到你能坚持这么久啊!整两个月了,没有一天偷懒,好样的杲飞。”炊事班长和任杲飞做到石凳上聊起天,任杲飞嘿嘿傻笑着说:“是沙袋质量好,沙袋开线了就跑不成了,嘿嘿……”

“杲飞进步很大啊,说话也变得幽默风趣了,班长得向你学习啊!”

任杲飞说:“嘿嘿,向班长您学习才对。”

“班长有什么好学的,每天在炊事班做饭,也不出来训练,你看现在皮肤白的,都不像个军人了。”

任杲飞说:“班长谦虚了,我可听说班长以前在连队可是训练标兵、尖刀班的班长,后来训练受伤了才去的炊事……”任杲飞意识到自己说到了炊事班长的痛楚,吐了一半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炊事班长挥挥手,像是在跟任杲飞说没关系,又像是赶走一些不好的回忆。

短暂的沉默,炊事班长缓缓说道:“军人的生命有很大一部分来自军事训练,军事训练不行了,军人的生命也差不多走到了尽头……。有些士官有了训练伤,精气神一下就全没了,我在教导队集训时见过,在连队时也见过,像是换了个人……。感觉很可怜……。”

又是短暂的沉默,任杲飞出声说:“班长您不是没有消沉吗!负责全连队的伙食保障工作,领导和战友们都很满意,还荣立了后勤保障三等功。”

炊事班长说:“消沉了一段时间……太痛苦了。不希望再看到我身上的事重演。”

任杲飞说:“放心班长,没关系的,车到山前必有路。”

炊事班长挥了挥手,然后起身:“我理解你,小伙子加油吧,班长不跟你婆婆妈妈了。但班长叮嘱你,千万留意身体,适可而止。”说完走出训练场,朝食堂操作间走去。

日出日落日复日,转眼又过去了一个多月,任杲飞的跑步劲头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足了。

指导员有些坐不住。

指导员以为领奖回来的任杲飞只是一时兴起,对任杲飞汇报参加运动会的事情并没有在意;现在,任杲飞坚持跑步三个多月了,没见有停下来的意思,指导员开始担心任杲飞身体出现训练伤病。

“张班长,你班的任杲飞是什么情况?”指导员把张班长叫到办公室,询问任杲飞情况:“每天跑,身体能吃得消?”

张班长说:“不瞒您说,我也很担心。杲飞的体格本来就瘦小,还有先天性心律不齐的毛病,因为这个问题,新兵连的时候,我就没怎么强迫过任杲飞加练体能。现在一下加这么大的量,我真担心任杲飞身体吃不消……自从您告诉我杲飞的家庭情况开始,我就一直关注杲飞,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帮他。杲飞脾气犟,认准的事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上月炊事班长还找杲飞谈过心,怕这么好的兵出现伤病,可没用。”

“你在关注杲飞我就放心多了。”指导员肯定过张班长后接着说:“不能让烈士的子女再出意外,我们没办法向杲飞家人交代……这样张班长……”

“杲飞,别跑了,”正在跑道上奔跑的任杲飞没有回应,张班长继续喊:“停下来杲飞,别跑了。”

再次跑过张班长身边的任杲飞喘着粗气说:“我再跑最后一公里班长,您先等我一会儿。”边说边从张班长身旁跑过去。

张班长快跑两步拉住任杲飞:“休息会,班长找你有事儿。”说话间伸手去脱任杲飞身上的沙袋:“杲飞,你这是怎么了,整天跑步,有什么压力给班长说,可别一个人扛着。”

“没有事儿班长,我就是体能差,想把体能练上去。”

“这个是好事儿,但是你也不能练的这么厉害,身体出问题不就得不偿失了吗?”

“没事儿,身体没问题。”

张班长罕见的从口袋里掏出两块奶糖:“来吃一块,苦的时候吃一块糖就过去了,日子就甜了。”

有些疲惫的任杲飞接过奶糖,剥开皮,迅速填到嘴里,像是怕班长反悔一样:“甜,奶糖真甜,班长,你咋还文邹邹上了,这可不像你啊班长,哈哈。”

张班长声音放低:“我听指导员说了,你当兵前,父亲因为执行任务去世了。以前听你讲自己父亲当兵的事情,还老拿着父亲送的国防服役章看,还以为你是想家……”

任杲飞沉默了片刻,眼圈有些泛红,但随即又大大咧咧的说:“这些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没事的班长,别担心我,这不是有班长的糖吃嘛,吃一块所有苦就都过去了。”

张班长的声音依然很低:“家里的事情,吃一块糖真能过去吗?”

任杲飞仍然大大咧咧的说:“一块糖不行,就找班长要两块吃,班长可别吝啬,哈哈。”

那天,张班长陪着任杲飞跑完了剩余的最后一公里,两个人一路上有说有笑,不像是班长和义务兵的关系,更像是一对铁哥们。夕阳如歌,两个人的身影都被拉长,远处望去,只有脚步跃动,慷锵有力。

从那天起,凡是任杲飞跑步,张班长几乎都会陪在他身边,遇到连队有重要事情安排,张班长也会让副班长陪杲飞一起跑步。

“阿呆阿呆,你什么时候拿支队第一啊,”连队组织长跑训练时,与任杲飞一同跑在队伍后侧的孔衡露出一脸坏笑:“你不如找刘闯比试一下,发个挑战书,先拿个连队第一,我看你练了四个多月负重长跑,一定没问题。”

“我不拿连队第一,我要打破的是支队全装五公里记录。”任杲飞边跑边回答。

“阿呆,你咋还想一口吃个胖子,你想打破支队记录,不得先打破刘闯保持的连队记录?”

“用吗?”任杲飞挠着头问孔衡:“是这样吗?”

“用吗?当然用了,这样,我帮你下挑战书,就这周五下午比赛,我让全连队人来给你加油。”

“可是我还没有准备好。”

“不用准备,打仗了还会给你时间去准备吗……那就下周五,就这么定了。”说完,孔衡跑到排头,和刘闯有说有笑的聊起来,也不知道在谈些什么。

任杲飞与刘闯比赛的事情,在连队不胫而走。战士在私下里议论纷纷,有肯定任杲飞的声音:“自学板报,又主动申请担任新闻报道员职务,现在要破支队全装五公里记录,凭着这股子干劲,就算破不了中队记录,也能取得不错的成绩。”

有批评的声音:“整天以自己为中心,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点集体意识和纪律意识都没有。现在又想破支队记录,我看他连队记录也破不了,非输给刘闯不可……”

周五的太阳下降的很慢,到了体能训练的时间点儿,也不见有什么凉意,像是故意给比赛的任杲飞、刘闯增加困难。

连队的战士自发列队站在跑道的起点两侧,加油声、喝彩声、掌声不绝于耳。任杲飞和刘闯穿戴整齐站上起跑线,一个表情严肃,一个表情自然,但在动作上,两人都摆出了起跑姿势,眼睛紧盯着孔衡嘴里的哨子,生怕口哨吹响时自己不能发动身体。

两侧的欢呼声更加激烈。几个刺耳的尖叫声,汇入夏日的热流,升腾起更多的热浪,给这次比赛平添了些许火药味。

孔衡的两腮鼓起,手中的秒表开关在气流通过口哨时被重重的按下,起跑线上的两人像离了弦的箭一样刺向前方。就在这时,沉默了很久的张班长大喊了一声阿呆加油,全场战士被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嗓子惊得鸦雀无声,然后目光齐刷刷的看向张班长,直看得这名老兵露出闺中女子般的羞涩。

张班长脸上挂着黑里透红的肤色打趣说:“看比赛、看比赛”,惹得战友们嘿嘿嘿哈哈哈的笑个不停。

第一圈结束,两人几乎同时通过起跑线,孔衡看着手中的秒表报时:“一分二十八秒。”听到时间的战士们议论起来:

“太快了吧,一圈不到一分半钟,这可是全装五公里……”

“四百米,用时一分二十八秒,五公里结束用时不到十九分钟……”

“刘闯保持这个速度能破自己创下的记录了……”

“阿呆没白练这么久,比以前快多了……”

议论间,刘闯超出任杲飞一米距离通过起跑线,孔衡看看秒表喊道:“第二圈结束,用时二分五十三秒。”战士们又开始新一轮议论:

“两分五十三,一分二十八,提速了,比上一圈还快了三秒钟……”

“可以,看来刘闯的体能又进步了,这样下去破自己记录是没问题了……”

“阿呆还得加油啊,要是被甩开了,再想赢就难了……”

第三圈、第四圈、第五圈、第六圈两人的距离逐渐变大,从间距一米大小变成了一个队伍的长度,而此时,跑在后面的任杲飞显的有些吃力。

“看刘闯的速度,说不好中途会减下来,阿呆应该有超过去的希望……”

“阿呆还有机会赢没有?看样子是要输啊……”

第七圈结束,孔衡看着秒表报时:“十分钟十二秒,十分钟十六秒。”

“这一圈两个人的距离好像没有增加……”

“阿呆像是一直匀速跑,只有刘闯在加速减速……”

第八圈结束,孔衡看完秒表冲着跑过起跑线的两人背影喊:“十一分钟四十一秒,十一分钟四十四秒。”

“还有四圈,阿呆把距离拉小了……”

“只是一圈而已,下一圈距离就又拉开了……”

“现在还有点意思,单方面的虐杀没什么好看的……”

第九圈结束,孔衡提前看着秒表,在各自通过起跑线时报时:“十三分钟二十秒,十三分钟二十二秒。”

“这样下去,刘闯很可能就输给阿呆了……”

“三圈半,这次比赛真精彩,真想加入他们比一比……”

第十圈、第十一圈、第十二圈,三圈里,任杲飞机乎是保持匀速运动,像一台机器,一直保持一个输出功率。刘闯在第十圈结束时稍稍落后于任杲飞,在第十一圈结束时落后距离拉大到三米,不过,刘闯的减速是战术上的保存实力,十一圈结束后开始慢加速。十二圈结束时,两人几乎同时通过起跑线,孔衡报时:“十七分五十六秒,加油。”

比赛来到了赛点,跑道两侧的战士迅速穿过草坪,来到终点。站在终点的战士向跑道上的两人看去,正在弯道奔跑的刘闯已经超过任杲飞,距离还在不断的拉大,再看看落在后面的任杲飞,仍然在匀速前进,没有加速的迹象。

张班长按耐不住高喊:“阿呆,加油……”,战士们也在狂呼:“加油冲刺……”

转眼,刘闯进入最后的直道,战士们期盼着会有奇迹发生,但随后进入直道的任杲飞仍然没有任何加速的迹象。

“嘟嘟,十八分钟三十四秒,”随着口哨发出“嘟嘟”的声响,刘闯以打破自己原记录三秒钟的成绩通过终点,赢得了这场比赛,在场的战士高喊胜利。

“嘟,十八分钟四十二秒,阿呆……”就在战士们为刘闯破记录而欢呼的时候,任杲飞通过终点,也就在那一刻,任杲飞像被剔去骨头后的一滩肉一样,在惯性的带动下,向地面瘫倒过去,阳光依然刺眼,欢呼声依然强烈,夹杂在欢呼声里的几句“阿呆……”显的孤独又无助。

张班长第一个冲过去,抱住快要接触地面的任杲飞,让自己的身体重重的落在任杲飞身下:“快来,脱下他的装具,王建去拿水,王浩去叫卫生员,强强快去跟指导员汇报,阿呆,阿呆……”

阳光炫目,空气里的“阿呆”被到来的微风吹的支离破碎,一声也钻不到任杲飞的大脑。

阿呆的大脑里只有一片雪白,这是个雪白的世界,无边无垠,让人感到孤独和恐怖。橄榄绿的出现为雪白平添些许色彩,给人以慰籍,然后,雪白的世界里一枚国防服役章泛起银光,使人感到安全。

“爸爸……”躺在病床上的任杲飞,眼角滑过一滴眼泪,被透过纱窗的月光映衬成浅绿色,眼泪流经脸颊滚落到白色的床单上,慢慢消失不见。

“爸爸……”微弱的嗓音继续重复着得不到回应的两个字,任杲飞缓缓睁开眼睛,输液管的滴斗内,液体均匀的向下滴落,病床旁的张班长正发出疲惫的呼噜声。任杲飞想,这是在病房,什么时候来的那?怎么来的?全然不记得了,任杲飞又把眼睛闭了起来。

“阿呆醒了,阿呆醒了……”睁开眼睛的张班长看见任杲飞正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己,激动的大喊起来:“快来,快来,阿呆醒了,你知道你晕倒了吗,热射病,可吓死我们了。”说话间,几个战士走了进来,亲切的喊着任杲飞的名字。

“我当然知道了,我还知道班长你给我当了个肉垫,舒服极了,哈哈。”任杲飞像没事人似的说笑起来:“还给我插了一根氧气管子,我估计自己本来没什么事情的,是吸氧吸醉了才躺这么久。”

“那能没事,差点就不行了,幸亏救护车来的快,热射病很危险,以后千万别再硬抗了,体能什么的也就徒手跑一跑算了。”

“那能算了,我还要破支队记录那,班长,你不会是把我的沙背心扔了吧。”

“你都什么样了,还想着沙背心……”

大家伙也跟着说:“是啊,快点养好出院,我们还盼着你回去那……”

“放心吧,阿呆的身体好着那……”任杲飞说着话就要坐起来,被班长和战友安抚后,才老老实实的躺在病床上。

任杲飞醒来后,在医院又观察两天就出院了。在连队调整几天后,任杲飞又开始了新一轮训练。比部队起床早,往往是任杲飞跑完五公里返回营区后才响起床号;比部队睡的晚,经常性的晚饭后去跑步,到了熄灯才回来。

“阿呆,又跑步那?”刘闯追上正在跑步的任杲飞:“练的这么猛,身体恢复了吗?”

任杲飞回答:“没问题,身体好着那,你怎么出来跑步了?”

“受你影响,也要加一加体能。”

两人说话的时候,孔衡也跑着跟了上来:“等等我。”

任杲飞降低速度回头问道:“孔衡,你也是来加体能吗?”

孔衡满脸堆笑:“受你影响,也要加一加体能。”

任杲飞笑着说:“你俩少开玩笑了,我要向你们学习才对啊,哈哈。”

刘闯说:“我只是基础好而已,没什么好学的,你的意志才值得学习。”

孔衡接着说:“我基础和意志都不好,要向你俩学。”

任杲飞咧着嘴笑起来:“都要学,当兵不就是来学习锻炼进步吗?曾益其所不能。”

刘闯问任杲飞:“我认为强军梦是练就杀敌本领,把自己的军事素质练过硬,阿呆你说对吗?”

任杲飞认真的回答:“对。”

刘闯笑起来:“哈哈,真的假的,班长和指导员的答案你都没说对,我的就对了。”

任杲飞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都对,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强军梦,每个单位有每个单位的强军梦,每个层级有每个层级的强军梦;只要能在强军梦的指引下,不断追梦,不断实践,不放弃,当回首往事不因浪费时间悔恨,当遇到困难不因本领恐慌而懊恼,充实每一天,让每天都过得有意义,都对。”

孔衡说:“听着怎么像书本上的知识。”

任杲飞笑着说:“可能是书本上的知识,可现在是我的想法了,哈哈。”

三人一路跑一路聊一路笑,下山的太阳为他们放慢降落的速度,拂过的微风为他们带来久违的凉意,飞翔的鸟儿为他们奏响快乐的乐曲,奋斗的青春、无悔的选择在军营里发出幼芽,正要成长为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