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烟花先生

布莱恩清楚人在医生面前最好别有任何隐瞒或是羞耻心理，再加上校医室今天就只有莱斯特先生一位病人，而这位病人还是块木头，他便坚定的执行了庞弗雷夫人的命令。

“可以了，先生。”庞弗雷夫人及时制止了打算一口气全脱光的布莱恩，揉了揉眉心说。

“好的，女士。”布莱恩把撩起的上衣放下。

但庞弗雷夫人似乎看见了什么值得注意的内容，她目光一闪，问道：“先生，你的胸口那里，是怎么回事，受过伤？”

“不是，是胎记，出生的时候就有。”布莱恩又把上衣撩起来，毫不避讳地说，“游泳的时候我总被人指指点点，经常有女孩来问我胎记的事。”

他胸口的浅红色胎记暴露在空气中，那看起来像七个连成一串的不规则圆圈，在较为白皙的皮肤上异常明显，但布莱恩平时没有光着身体到处跑的习惯，所以这胎记不怎么影响生活。

“不能忽略你身材很好的因素。”庞弗雷夫人中肯地说。

接着，庞弗雷夫人拿着魔杖对布莱恩的身体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缓缓移动了一趟来回之后，苦思冥想起来，时不时用隐晦的目光悄悄打量他两眼。

布莱恩从没见过一位医生对他露出过这样复杂的神色。

他的体检报告一向来数值正常，没有一项指标被标了小箭头，健康的不能再健康。

就连他的私人医生有时候都和他打趣，说他是个令人安心的好宝宝，可实际上布莱恩比谁都清楚，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熬夜喝点小酒。

布莱恩知道这是个不健康的爱好，但说到底，人的一生总得有点不健康的爱好——他向来这么做，而他的体检报告一直告诉他这么做没问题——以常识来说，这无疑很反常，但麻瓜科技值得信赖。

不过正因此如此，布莱恩现在才感到不安——他之前接受的是麻瓜科技的检查，现在迎接他的则是巫师科技——魔法。

庞弗雷夫人的表情之下隐藏着什么，布莱恩难以揣测——但他记得上次看新闻的时候，有一群医生就是用这副表情，共同以一位患者的姓名命名了一种新的疾病名。

他想，说不定过一会儿庞弗雷夫人就会拿出两粒糖果给他，一脸安慰的告知他，吃药已经不管用了，剩下的两天时间你就吃点好的吧，别让人生留下遗憾。

布莱恩试探地问：

“女士，我还能活多久？”

庞弗雷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布莱恩先生，说真的，我怀疑你其实已经死了。”

“啊？”

没想到情况比自己想象的更糟糕，布莱恩思考了半秒，三两下穿起了西装外套。

如果他已经死了，或是马上就要死了，那至少他得穿得体面点——薄款西装总比破了个洞的内衣要好——话说回来，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内衣在什么时候破了个洞。

庞弗雷夫人默默注视着布莱恩，并抓住机会往他嘴里塞了一根类似温度计一样的柱状物体，嘱咐道：

“压在舌苔下，别让它乱动。这是血液魔力含量测量仪——你身体里的魔力活跃过头了，远超人体能承受的理论最大值，现在让我们试试看能不能测出一个大概数值。”

布莱恩照她说的做了，下一秒他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却又不能有太大动作，只得嘟嘟囔囔地说：“女士，这个测量仪甜过头了……”

他感觉自己嘴里正含着的是一根浓缩白砂糖棒，他敢说自己今天摄入的糖分一定超标了。

“这就对了，血液魔力含量越高，甜度越高。布莱恩先生，我希望你清楚一件事——现在你立刻变成一束烟花，才是正常的情况。”庞弗雷夫人额头上的皱纹紧巴巴的缩成一团，她看起来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那如果血液魔力含量很低呢？”得知自己有很大机会成为烟花的布莱恩依旧好奇地问。

“苦涩的滋味。”庞弗雷夫人意简言赅。

三十秒后，庞弗雷夫人取出布莱恩嘴里的血液魔力含量测量仪，甩了甩，看了几秒，满脸沉重地说：“可怜的测量仪先生去世了。”

“噢，波皮。我很遗憾，但学校会对此负责的，校董会的成员们非常愿意在医疗设施上投入大笔加隆。”邓布利多走过来安慰道，似乎他终于和仙人掌先生达成了一致意见。

庞弗雷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接着一脸严肃对布莱恩说：

“我想不到办法帮你，布莱恩先生。不过你能徒手接住魔咒的原因已经找到了——过量的魔力从你的皮肤表面溢出，并聚集形成了一道对魔法隔绝性非常强的涂层。

“你现在很难被直接攻击身体类型的魔法伤害，但代价是随时有可能原地爆炸——我敢说圣芒戈的专家们见到你这样的情况也会措手无策，但你还是可以去试着碰碰运气。”

当一名医生说你得碰碰运气的时候，就意味着你得救的希望比较渺茫了——然而布莱恩心情却意外的不错，照庞弗雷夫人所说，他早该一命呜呼了，可他现在还好好的站在这里。

世界上如果真的有死神的话，那他现在肯定该气急败坏了。

“我大概明白了——现在的我全身都套上了一层隐形的魔法绝缘衣。”布莱恩认真地点点头，“但其实我没感到自己的身体有哪里肿起来了，倒不如说还莫名其妙的有点空虚。”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与其一直担心，不如大方接受。布莱恩倒不是打断破罐子破摔，他心里有一种直觉——他会在霍格沃茨找到答案——关于他在魔法界也不算寻常的身体。

“衷心感谢你，庞弗雷夫人。或许我会在安定下来之后找时间去圣芒戈医院一趟。”

布莱恩笑着说，并指了指床上的莱斯特，提议道：

“但现在我们是不是得先帮帮莱斯特先生？嗯？他怎么在发光，这是正常现象吗？”

“发光？”庞弗雷夫人炯炯有神的双目终于离开了布莱恩，转而扫射起莱斯特，“哪里？”

“整个人都是，不怎么明显。”布莱恩解释道，“就像远远的看一群……病怏怏的萤火虫一样。或者说，蔫巴巴的光。”

“孩子，你确定吗？”沉默良久的邓布利多若有所思地扶了扶他那副半月形眼睛，“似乎我和庞弗雷夫人都看不见你所说的光，请指一指？”

“那恐怕我得用手指环绕莱斯特先生一整圈。”布莱恩这么说着，也走上前这么做了，“嗯？”

在布莱恩的视野里，那些奇异的，宛若萤火的光芒发生了变化——它们在发现他的手指靠近之后，顿时明亮了几分。接着，它们就像失控的水管喷涌出的水一样，猝不及防地朝他伸出的那根手指疯狂涌动过来！

只是一眨眼功夫，所有本来缠绕在莱斯特身上的光芒都消失了——它们顺着布莱恩手指攀爬而上，又绕着他的躯体欢快地转了无数圈，最后悄无声息地融进他的身体。

“噢！”

布莱恩喉咙里滚出一句感叹声，他闭上眼，心里甜滋滋的——这感觉太奇妙了，似乎有什么他身体失去的重要事物被找回来了——嘿，他刚才还以为自己是肚子饿了呢。

他睁开眼，问一旁正担忧地看着他的邓布利多和庞弗雷夫人：“你们刚才有看见吗？那些光芒冲我奔来，并被我吸收了。别担心，我完全不难受，反而感到很充实——就像是冬天喝了一杯热茶一样舒服。”

“布莱恩先生，我什么都没看见。但恐怕你离爆炸更近了一步。”庞弗雷夫人依旧显得很担忧，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走上前检查起莱斯特，又非常讶异地说，“那股未知的力量消失了，现在这位先生只是一位中了‘统统石化’的普通患者。我能把他治好。”

“有时候相信身体的反应是个不错的选择。帮大忙了，波皮，感谢你一如既往的尽心。”邓布利多对庞弗雷夫人笑着说，接着又俯下身，对莱斯特换上了一副威严的面孔，声音也沉了下去，

“莱斯特先生，我认为你已经为自己暴力执法的行为付出了足够的代价，所以我不打算把这件事告知魔法部。而我，现在要拿走你的部分记忆，有异议吗？”

这时候的邓布利多看起来让人难以靠近，而这大概只是他微微发怒时的状态。布莱恩刚准备试着在脑海里想象邓布利多怒发冲冠时的模样，注意力就被他说的话吸引了。

记忆还可以被拿走？布莱恩悄悄靠近了床位几步，他看见那位硬邦邦的莱斯特先生眼里同时出现了惶恐和感激以及害怕的情绪。邓布利多点点头，伸出魔杖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布莱恩看见那只造型独特的魔杖渐渐抽离，某种银白色的液态物质粘着魔杖的尖端，缓缓从莱斯特的太阳穴析出，像柔软的绸缎，像轻盈的沙子——非常梦幻，也非常可怕。

记忆，人脑的秘密，就这样赤裸裸显露在了现实世界中——魔法真的能做到对人类的记忆动手脚！

如果这份力量掌握在不怀好意的人手里，那该有多危险？布莱恩只希望不是人人都掌握了这种技术。

他看见那些银白色的液态物质随着邓布利多的魔杖在空中的抖动，‘嘭’的一下无声消散了，宛若被风吹散的烟尘那样——布莱恩知道，有一段曾经真实存在记忆，在这一刻，被永远埋在了时间的长河下。

“魔法，令人敬畏。”布莱恩发自内心地说。

“是的，孩子。”邓布利多那对浅蓝色的眸子凝望着布莱恩，“来我的办公室喝杯小酒吧。我们需要聊聊你之后在学校的具体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