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赌约
“方丈，你若要杀我，不如换个好些的理由。这话简直是荒唐滑稽。”
王和被十来张金光灿灿的符对着，一时间想笑也笑不出来，想骂也没有胆子。
“仔细想想，几个点其实都是吻合的。”
方丈的声音不徐不疾，却有着一种笃定，仿佛一切都是不言而喻的。
“最大的问题便是老祖的谕令。”
“你可知，上一次老祖的谕令是什么吗？”
“彼时是三千六百年前。陈不剑成立大罗，老祖要我真清派上一份贺礼，表明态度。从此名列大罗符箓三十派，奠定了地位。”
“此后三千余年，我门派经历几次兴衰，掌门更替，甚至到了几十年前，朝廷下旨要我们迁移出去，老祖都没有再下谕干涉门中人的决定。”
“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真清门人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
“你一个还没筑基的小辈，经他人举荐，走后门进来，如何劳他老人家如此大费周章？”
“恐怕正是因为，你的到来是件和陈不剑立国一般的大事，将要搅动真清派的因果，才让老祖匆忙下谕。”
“我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你小小一个少年，如何有这样大的因果？”
“这两天我想通了。这些年唯一类似的事，就是那邪天子对西方六郡的侵蚀！他身后的邪祟和西方摩罗国所拜神仙同出一处，正是要借千妖郡为踏板，而后染指三十六郡。”
“如今这西方六郡大半沦丧，至于千妖郡中，唯有我真清派傲然挺立。”
“方郡守看似步步为营，其实是在这数十年里，悄然把千妖郡移交给了圣妖司，还整天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要看一个人是怎样的人，不是看他怎样说，而是看他怎样做，是也不是？”
王和无奈地点了点头。虽然方丈想得有些歪，但是方郡守做的事情确实不是很光彩。
“他这回要你过来，正是因为我真清派是千妖郡的定海神针。一旦你妖言惑众，鼓动人心，把这里门人弟子劝说出去。”
“待真清派一走，彼时圣妖司倾巢而出，真清山化为邪祟污秽之地，方郡守又乘此机会将河东千里肥沃之地交出，西方六郡的僵持局面立时土崩瓦解，大罗一成半的领土拱手让人。”
“而我真清派八千年基业，也便毁于一旦！”
“这就是你要带来的大因果。”
“老祖所谓以和为贵，便是要我将你这祸根早早铲除，以绝战祸。”
王和用力点头道：“方丈心思果然——缜密。晚辈不得不服。”
“后来我又问明白了林清远，才知道，有个黑袍的老头，还说你是金丹派的来人。”
“可不滑稽？你自以为一切天衣无缝，殊不知尽在我的考量之中。自那天心宗、云清宗牵出之后，偌大的千妖郡再无一个金丹派的人物。你莫要说你是在深山老林里捡到的金丹修行法门？”
王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了脾气。这么说似乎也对。
“所以你必然是他郡来客！”
“所谓的金丹派，恐怕也只是假托而已。至于那老头，正是你们邪天子的同党。”
“林清远在我穷追猛打之下，也老实交代了，那方郡守为了让他庇护你，让出了两千亩土地，供他做家资。”
“你们贿赂的了他，可贿赂不了我。”
“哪怕门中二十四位执事长老都被你说动，只要我不点头，那真清派便一步也动不得。”
“我说得，对也不对？”
王和眼见那一圈符箓又靠近了他一分，顾不得赞美方丈清奇的思路，于是又问道：
“如此说来，真清派虽然不参与世俗事务，却有一颗济世之心？”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何况我堂堂一派？真清山今日也不会西迁，来日也不会西迁，要永世在在这千妖郡里，庇护万民生生不息。”
方丈说得大义凛然，一时间英风豪气干云霄。
“那我可放心了。方丈有这样济世救民之心，深是感佩。不过，就是全天下人都是老皇帝的走狗，我也不可能是！”
“你口说无凭，不过此时信誓旦旦，想求我饶你一命而已。”
方丈冷笑两声。
“我有一样东西，给方丈看了，立即便知真假。”
“荒唐。你眼下除非提出邪天子的人头来，不然说什么都是无用。”
“打个赌如何？”
“哼？”
“三日后，若我拿出的东西不能证明我不是老皇帝的手下，那我任凭方丈你千刀万剐，此后一世在此当牛做马也行。”
“你若是邪天子的走狗，本也该这么处置你。”
“我还会把金丹派的修行功法给你。”
方丈的眼睛微微眯起。
“你真有金丹派功法？如何证明？”
“纸。笔。”
王和淡淡道。眼见鱼儿上了钩，他也气定神闲起来。
方丈捋了捋胡子，拂尘一摆，纸墨笔砚一齐飞来，铺在案上。
王和提起笔来，对着方丈一伸：“没墨。”
方丈瞪起眼来，那一圈符箓示威般亮了一下。
“你若戏弄老夫，当即便让你灰飞烟灭。”
他拂尘一摆，墨自行在砚上研磨起来。
王和拿出自己小学三年毛笔字的功夫，歪歪扭扭地照着《御用金丹心经》写起来。
他没有跳过前边四卷的教条，一一抄上。这老方丈冤枉他不浅，眼下胜局其实已经定下，王和也就陪这老家伙耍一耍。
方丈看他写了半天，尽是些道德虚言，笑道:
“不过老生常谈耳。我外门弟子，一人便写得十卷。”
待到王和把筑基两字写下，方丈神色微变，随后又看了半晌，释然道：
“滥竽充数而已！如今筑基乃是天下修行之根本，你不过仗着记性好，把本门筑基篇目改了几个字句，勉强凑数。”
王和没有理会他，径直往下写了两个字：“炼己”。
方丈登时沉默，瞳孔微缩，不屑的神情立马收敛了。
王和抬头，对着他轻轻一笑。
他只把炼己篇的开头简介抄下一段，为首一段修行法门抄下三行。
方丈看着那段话，长久不语。此时见王和停下，催促道：
“怎么不写了？”
王和道：“我写到这几句，只是为了证明我有修行心法而已。如今这个赌注与我性命攸关，若方丈你输了，我却也有三个条件。”
方丈闷闷道：“你说。”
“一，真清派必须护佑我的周全。”
“二，把真清派符箓的修行法门给我。”
“第三点，要在我把那样东西给你看后，我再提出来。”
“好大的口气。那就给你三日时间。”
方丈轻轻点头。
“方丈，一言为定，我就在俗务堂，哪里也不去。不过，这事关我身家性命，可不能靠两人口头答应。”
“你要如何？”
“请你以真清仙祖为见证，立一个约。”
方丈幽幽地看了王和一眼，也取了纸笔，在上面写下赌约赌注。
随后他拂尘一摆，把前日那先祖玉盘招来，那张纸便轻飘飘落进玉盘中，滋滋燃烧起来。
就在方丈以为尘埃落定之际，那张纸居然越烧越不对劲，一时间青烟袅袅，纸灰居然又攒聚成了字样。
方丈难以置信地望向王和，本来笃定了的思绪忽然又开始在脑袋里乱窜。他的心脏怦怦跳起来。
区区三日，老祖再次传谕。
那赫然是两个字：
成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