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大款种田记（3）
还是一台喷着黑烟的拖拉机，在大队村口卸下双腿颤抖的周建华。
不过相比上一次，周建华这回好歹有了经验。
在一路狂野的颠簸中，他学会了顺势摇摆，下车后除了双腿抖了点、屁股疼了点、腰酸了点、舌头被咬伤了点……整个人还是状态不错的。
但身后稳稳跳下车，腰不酸腿不疼的黄研究员忍不住摇了摇头。
现在的年轻人啊，还是少了历练。
周建华不知道自己被老同志鄙视了，就算知道，也只会叫屈：我只想留在实验室做实验咧，是所长觉得应该有个熟人打前阵，于是又把他踢了出来。
——他们是过来勘察试验田，做初步规划的。
一进入大队，周建华就发现了村里的氛围很不寻常。
满村的小屁孩们就像刚出笼的小鸟，到处扑腾，活像过大年一样；而几乎所有壮劳力，都集中在村西的一个工地上。
现场人声鼎沸，聚集于此的村民们忙而不乱，一队挥舞着铁锨，挖地基挖的泥土飞扬；一队呼啦啦的推着斗车，来来回回地搬砖；一队左手砖头右手瓦刀，砌墙甚至砌出了韵律。
一间砖瓦房肉眼可见的成形，充分展示了什么叫人多力量大。
“这是在给你们盖房。”闻讯而来的王百锤如是解释道，观察了一下盖房现场，满意地点点头，“大伙都很有干劲嘛，嗯，都知道你们带来了新技术……”
就像在验证王百锤的说法，不少看到周建华和黄研究员还满脸好奇的村民，听到身边的传话后，都对他们露出了最灿烂的笑容。
不少村民还远远打招呼，“哟，技术员这就到了！”
“总算盼来了你们！”
“行了，别偷懒了，加把劲，早点盖好房嘞。”
“听到了没有，都加把劲，哟嘿，哟嘿……”
周建华和黄研究员面对这扑面而来的热情，有些无措，又有些感动。
说实话，下乡前他们可没有这样的心理预期。
甚至于，他们都做好了被村民，起码是部分村民排斥的。
无他，他们说是带来了新技术，但谁都知道新技术同时意味着风险。
就拿菠萝组培育苗来说，听着很好，一点菠萝组织就能培育出成百上千株种苗，绝对是技术上的大进步。
但组织培养诱导的新植株会不会变异？变异率有多高？
组培的菠萝苗移植到大田后，成活率又怎么样？
虽说截止目前为止，研究所里进行的技术试验效果极佳，但这些问题的答案只有真实种了后才知道。
而变异率每高一个百分点，成活率每低一个百分点，对于农民来说都是巨大的成本。
就算成本有款爷负担，影响到收成还是会影响到村民手中能到手的票子的。
所以两位研究员就没指望在见到实实在在的收成前，能得到全体村民的善意以待。
没想到这个大队对于新技术的拥抱态度竟如此积极。
难怪会被选为新品种新技术的试验田基地！
黄研究员毕竟老成，尽管内心惊讶，也不过是面露微笑。
年轻气盛的周建华直接就不吐不快了：“其实很多时候，推广农业科技难就难在乡亲们不肯配合。”
“哦。”
“有些新技术其实很简单的，手把手教，手把手就学会了，甚至只需要改变某些种地习惯，但乡亲们就是不肯学。”
“嗯。”
“要是全国村子都有这样的态度，推广农技就简单喽。”
“是。”
王百锤笑呵呵地附和着周建华对黄坡大队的推崇，让后者谈兴更浓。
“我们一定要把试验田搞好，才不会辜负乡亲们的热情！”
就在这时，“开饭喽！”
“肉做好喽！”
“吃肉喽！”
几声高兴的叫声，直接暂停了工地的喧哗，也同时中止了周建华信誓旦旦的表决心。
短暂的安静后，盖房人群轰的动了起来。
挖地基的将铁锨往地上一插，铁锨未定，人已在半丈开外；
搬砖的刹停满载的手推车，右脚一拧，左脚一蹬，人就箭射了出去；
只有在砌墙的，还要从高处爬下来，动作只能慢一拍。
但再慢，也大步流星地挤过茫然的研究员，一点都看不出劳动后的疲倦。
“惨啊，落后一步了。”
“好肉没了。”
“不怕，杀了一整头猪呢！”
众人健步如飞，奋勇向前，甚至掀起了一路烟尘。
一瞬间，周建华和王百锤，就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至于黄研究员，经历过集体大锅饭时代的他早在人群始动的那一刻，就竖起了耳朵，在“吃肉”的呼唤下，遵循本能地顺着人群，消失在周建华身边。
热情的乡亲们甚至没有分一个眼神给周建华。
后者被这一幕惊呆了。
半晌，他回过神来，想起耳边刚刚捕捉到的关键词“杀了一头猪”，有点明白过来。
“你杀了一头猪做伙食？”
王百锤点点头，“干体力活，没有油水怎么行？”
“谁都能吃？”
“来帮忙干活的都可以去吃，不过，差不多全村的人都来帮忙盖房了。你还别说，盖得就是快。”
“……”
等两人跟着人群的尾尘来到大食堂，最先到达的已经捧着大碗，蹲在地上，埋头大快朵颐了。
那颤抖抖的红烧肉，色泽诱人的扣肉，脆嫩的炒猪肝……伴随着一口口大米饭，消失在一张张血盘大口中。
周建华暗暗吞了口唾沫。
他喃喃道，“我们何德何能，给我们盖个房还要杀一头猪做伙食？”
“那倒也不是。我是说，从帮你们盖房开始，到菠萝收获，都要保证大家有肉吃。”
王百锤竖起四根手指，“这个月我预定了四头猪。”
周建华目瞪口呆，脑海里只回荡着“一个月四头猪的伙食”。
这时他再看吃得头也不抬的乡亲们，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有肉吃，谁还不干劲十足？】
【有肉吃，谁还会不配合？】
【一个月有四头猪吃，谁还会不积极拥抱新技术？】
周建华突然有些委屈：
我满心满眼高标准高质量的新技术，其实不如一个月四头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