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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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箩筐异

“你们若非要找……好吧。”小虾米长吁一声,方道:“现在盗墓案闹大了,云没村的人担心我显眼,不肯与我交易,但买手之事隐蔽,一直只有我一个人负责。他们这次要我找可信之人去替我送采买的东西……我在东京毗邻第二甜水巷的破锣墩儿后头有一处宅子,里面是我两个小徒弟,他们这次会替我带着他们要的东西去云没村里,你们若是要去,可以他们的身份去……半月后的七月初三,是下次的交期。”

说着,小虾米扭了扭身子,示意沉璧从他怀中取出两个已经色泽黯然的小瓷娃娃。

“这是我当初收养他们时买的两个磨喝乐,许多年了,有些磨损,但你将这东西拿回去,告诉他们不用去云没村了,他们会听的。”小虾米说着,眼中流出恳求之色,“但请你们,不要伤害我的小徒弟。”

叶揽洲接过磨喝乐,“我答应你。”

沉璧却恨道:“你说得这样清晰,就不怕我们杀人灭口?还真的肯为了自己活命,而暴露徒弟的所在吗?”

“你也说了,你们只要投名状,不用多害两条稚子的性命!”小虾米如死穴外曝,一时青筋暴突,大声嘶吼。

“好。”叶揽洲按住他安抚:“我们事成后,一定放了你,你的徒弟也会平安的,我会加以照拂。”

小虾米沉吟半晌,忽然道:“作为回报,这木环,既落在了你们手里,便是你们的了,不必再还。”

“也没人说要还你。”沉璧神色满意,却冷漠起身:“你方才太凶,所以我准备以后再放了你。”

两人前后走出柴房,小虾米则因自己此刻不能脱身而破口大骂:“骗子!骗子!回来!回来!”

卢玄立时进门又塞了他的嘴,而沉璧和叶揽洲两人并肩走远。

“你相信他说的话吗?”叶揽洲问,“他说不知道哪些是赃物。”

“当然不信。”沉璧道,“他的话信一半儿就行。”

“小徒弟的事一定可信。”叶揽洲眉峰稍敛,“我们这就回东京。”

“一起吗?”沉璧顿了顿。

“当然一起。”叶揽洲语气坚决,“这时候你想退出,可晚了。”

沉璧发觉叶揽洲虽然看似酷吏,但对小虾米方才那护着徒弟的心思是很感动的,可见他有一颗恻隐之心。如今真与他不顾一切地前往云没村里,她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沉璧道:“你当真不怕往后给他的人认出来,说你这位叶进奏官与我等小报探官为伍,从此不理仕途?”

“沉璧娘子的身份应该藏得比在下还隐蔽。”叶揽洲只是笑,“小报探官怎么可能泄露自己的身份呢?他们在市井各处,贩夫走卒,士农工商,瓦舍勾栏……皆有可能,不是吗?”

“这与我的身份不会泄露无关。他只是绝不会想到你这种都进奏院的官员,竟会与小报探官联手。”沉璧含笑昂首,故意以他的语调反问回去:“所以,你我的身份,他注定猜不到,不是吗?”

“响鼓不用重锤,跟沉璧娘子说话,是种有趣又惬意的事。”叶揽洲垂首轻笑。

“现在只盼他认为你我只是些山野小毛贼,真的准备以云没村的案子去官府投名呢。”沉璧也此刻下定决心与他深入合作,必定要查出云没村的古玩真相,“你若没其他顾虑,我们立刻动身前往东京吧。”

“好。”叶揽洲提前命人牵了两匹马到巷中,与沉璧也是各自翻身上马,马不停蹄地往东京赶。

他们结伴而行回东京的消息并没告诉任何自己一方的人,两人倒都是诚意十足地信守承诺,也果然在第二甜水巷里找到了小虾米那一男一女两个小徒弟。

两个小徒约莫十三四岁上下,年纪倒是比想象中小了些,颇有些稚子单纯。但好在小虾米坦白说过,云没村里的人并不知道他的两个徒弟年龄几何,这对于伪装小虾米徒弟的身份上山而言,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沉璧交出两只磨喝乐后,两个小徒就对他们来意深信不疑,将六箩筐属于云没村的货物都交了出去:“要采买的东西都在这里了,我与妹妹对照过,没有什么缺漏的。另外,师傅嘱咐过我们,云没村的村长最重守时,每月的初三是交期,阿兄阿姐若是要去,可千万别迟了。”

“看来,交期真的是下月初三,小虾米没骗我们。”叶揽洲低声与沉璧道。

然而沉璧却有些说不出口的疑惑,对着箩筐里的东西检视了一圈,蛾眉也越蹙越深。

“有异样?”叶揽洲问。

沉璧颔首:“这里面,没有珠钗翠环,也没有胭脂水粉,连个女子的怀兜也不曾见……没有任何女子之物。”

叶揽洲猛地抬眸与她对视一眼,两人心中各生震惊疑窦。

难道,云没村没有女子?

“便只有这些吗?”叶揽洲转头去问两个小徒弟。

男徒回道:“师傅交代的,就这些了,没有其他的。”

“会不会是还有其他的采办单子没有买好?”叶揽洲问。

女徒摇头:“不会,我们核对过。而且过往每月交期前,师傅采买的也就只这五六箩筐东西,没有更多的。”

沉璧按住叶揽洲的手臂,随后转移话题问:“那你师傅可说了要你们如何送上云没村去?”

“师傅只说等他五日后回来再告诉我们如何去送,其余的并没有提。”男徒回答,“我们只是按照师傅所说的,将他要送给人家的东西都照单子采买好了罢了。阿姐,可是出了什么事吗?是师傅有什么吩咐吗?”

“没,没什么事。”沉璧含笑敷衍,“你师傅临时去西京跑趟生意,走得很急,还没来得及告诉我们怎么上山,只说回头托个急脚子将地图给我们送来。我是想着你们若是知道上山的路,我们即刻便能启程了。”

两个小徒没有生疑,只笑着点点头。沉璧则忧心忡忡地将六只箩筐封好,放在叶揽洲备好的马车上。

叶揽洲早看出沉璧神色有异,想快速带她离开,于是从怀中取出备好的银子交给两个小徒弟:“你师傅可能还要很久才回东京来,嘱咐我告诉你们先拿着钱,早些走了吧……这院子,租赁的期限快到了。”

“不,我不走。”

“我也不走。”

两人不谋而合地决定退后,这让沉璧和叶揽洲很是震惊,“为何不走?这钱够租更好的院子了。”

“我们要在这里等师傅回家。”男徒很坚决。

女徒目光天真,“是呀,阿兄,阿姐,你们知道,我师傅什么时候会回来吗?”

“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叶揽洲望着这两双有神的眼,突然喉中哽咽,但还是先敷衍着说,“他倒是很惦记牵挂你们……你们若是不走,也好吧。但你们要记得,这些时日不要乱走,将这些货物给我们的事情,也不要告诉其他人知道,这是你们师傅的命令,可知道吗?”

男徒郑重地点点头,“是,我们从小就听师傅的话。”

两个小徒还含笑挥手同两人作别,叶揽洲也就和沉璧一起上了马车。

叶揽洲嘱咐车夫驾车,挡了车帷后才问沉璧:“你方才是想说,箩筐里没有任何女子所需的物品吗?”

“是。”沉璧疑惑地蹙眉:“说来奇怪,那箩筐里倒也没有什么珍稀之物,只是些生活所需的用品,还有些日常换洗的成衣与布履,但都是男子襕衫和布履,没有女子所需要的任何物品。我在想,云没村难道没有女子吗?”

“这的确太奇怪了。”叶揽洲也皱起眉,“方才那小徒弟说次次也就五六箩筐的东西要送,想来不是漏送漏买了。”

沉璧望了望他,适才道:“云没村又神秘又古怪,我们这一次真要格外小心,万一都是些身高八尺的彪形大汉,你这小身板儿可够呛能活着出来。”

“什么?”叶揽洲怔愣刹那,稳住心神后才回话:“我功夫很好,不劳沉璧娘子担心。”

“你少来。我与你交手时知你会些功夫,但你绝对不是什么上乘高手。”沉璧却将心中判断此刻说出,“你那日在摊前只是预判我要逃跑,你才提前挡下了我的招数,你预判的是我的心思,不是我的功夫。若是我出其不意攻你不备,你还是会死得很惨的。”

叶揽洲心虚地抿了抿唇,然而他倒是的确知道自己功夫不敌沉璧,没想到早给她看出来了。

沉璧没等他回应,只认真道:“所以,你这次……确定要去?”

“你总是问我是不是确定要去,难道是你怕了?”叶揽洲转过头与她四目相对,然而却在她的眼中看到一丝对他的关怀与担忧,他讷讷地不回话,却发觉沉璧还在认真地凝望着他,似乎格外期待他的意见和回应。

“我怕个屁!”沉璧瞪他一眼,不屑地侧过身去,自顾自地拿了包袱里的烤馍来吃。

“那你是……担心我?”叶揽洲唇瓣微张,错愕地看着她侧过去的倩影。

“担心啊,当然担心!我担心你拖我后腿!”沉璧爽朗的笑声让他的紧张刹那间破防,只见沉璧重重地拍在他肩头一掌,“你可别想多了,只是我们小报探官,讲的就是个效率高、回报快,蹩脚的人是不能带的。”

“此行我只会与你相辅相成,并驾齐驱,相得益彰。”叶揽洲咬牙,“绝不会有分毫拖泥带水。”

沉璧见他如此,心里散了那对他还未宣之于口的明晃担心:“……行!”

“你身为小报探官,我知道你怕都进奏院不可信,但我叶揽洲,你可以相信。”叶揽洲涨红着脸,却很严肃。

沉璧有些难以招架他突如其来的正色,只讷讷地苦笑着点头,“好,好,信你就是了。”

此刻叶揽洲也饥肠辘辘,腹部发出了咕咕声。沉璧绷不住笑意地看着他涨红的面颊。

叶揽洲倒觉得这咕咕声反而缓解了此刻的尴尬,他轻轻敲了敲沉璧身侧的缘木,“……给我吃一口呗。”

沉璧破防大笑,从怀里取出另一只烤馍递给他,见他干巴巴地咽着,还将水袋子也一并递了过去。

等马车驶向一家门头并不显眼的邸店前,两人将云没村的货物托伙计安置妥当了,就乔装夫妻住进了这家邸店。叶揽洲提前卷了竹席做地铺,将榻让给了沉璧:“为了掩人耳目,只好委屈娘子了,但是娘子尽可放心,在下绝不是好色之徒,不会与娘子不便的。”

沉璧心说这人倒能吃苦,还有些君子端方,并不只是一味地狡诈,此刻对他的认知倒有了些变化,倒也客套道:“这竹席又薄又凉,贴着地也太硬了些,你可能睡好吗?”

“从前家徒四壁,有张竹席都是好的,我已住得很习惯了。”叶揽洲铺着席子,眼也不抬地淡淡回应,“娘子不必挂怀,在下说了,这次合作,并不会拖你的后腿。”

沉璧见他执着也不再多言,只是将些碎银子拿出去换些铜钱。等她回来的时候,叶揽洲正点了烛火写着什么。

“你在做什么?”沉璧疑心乍起。

“写信。”叶揽洲头也不抬,答得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