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清河石桥
孙大宝所在的清河市，是个典型的中国四五线县级市，已经有六十多年的历史了。城市正北方卧着一群郁郁葱葱，草木繁茂的小土山，环抱着一片平原，像一个大的太师椅；一条名叫“小清河”的河流如玉带一般地围绕着这片平原和山丘，这在风水上也算得上是最佳的构局了。大约也是得到了这种地理庇佑吧！清河市这些年来发展很快，小山丘和河流之间的城中心区域里矗立起了鳞次栉比的摩天楼，四通八达的交通道路布满整个城区。大量外来的人口不断涌入使得城区不断扩张，让原来的小县城逐步升级成了大都市。
以小清河为界，北部是被小山环抱的繁华的城心区，那里满大街都是衣着华丽步履匆匆的人群和各式名牌车辆，南部则是郊区，那儿有着大片的农田，滩涂，林区和未开发的土地，随处可见田间地头牵着各种牛羊牲畜的辛勤劳作的农民。宛如两个不同的世界。这几年城市交通发展迅速，小清河上飞驾起了三四座形态各异的桥梁，每天都有各色人等驾驶着各种车辆往返于河两岸不同的世界里。
小清河历史上经常泛滥，为此政府不仅每年都花重金去清理河道淤泥，还在河道靠近城区的的两边筑起了高达十五米，宽十余米的防洪堤。堤坝的厚土再用巨石加固，石缝里种植大量的绿植，河堤的底部再植满林木，建成连绵不断的绿色走廊，既美化了城市，也便于防洪抗灾。靠着这种厚土高墙的防洪措施，百年一遇的洪水都会被阻挡在堤坝之外，城区的民众生命财产安全得到了保障。而孙大宝的目的地灵境花园小区，是为数不多的位于河南面的郊区的高档住宅小区，平时需要越过数里长的斜拉索大桥，再折转几个路口才能到达，最快也得二十几分钟。而现在时间不等人，孙大宝决定抄一条近路尽快赶到。
他所谓的近路，就是经由清石桥过河。这座桥是城市最南端的一条古老的石桥，不知建于哪朝哪代。桥并不长，只有200米，离水面也只有2、3米高。一旦河中涨起了水，整座桥都会没入河道；水退了，它又从河水中湿漉漉地现身。这样长期反复地潮涨潮落，全由青石码砌而成的桥体在长期风化水渍中逐步破碎，变得破败不堪。桥下厚重的桥墩上沾满了淤泥，一米来高的桥栏杆东倒西歪，参差不齐。桥体上雕花的纹路和古旧的文字，随着时光的流逝也变得模糊不清；桥身上遍布着苔藓、水草和其他各类藤蔓植物，破碎的石缝里硬挤出许多不知名的灌木，让这清石桥充满了一片蛮荒的气息。凹凸不平的桥面、支离破碎的栏杆和湿滑的桥面，技术再娴熟的老司机都望而却步，小轿车和大货车都自觉地绕开去，寻找别的桥过河了。这样一来，清石桥也就更加冷清了，偶尔麻雀，斑鸠和喜鹊这样的飞鸟来此栖息，黄鼠狼、野猫、松鼠快速地窜过，还有踯躅而行的散步老人，拎着钓具的垂钓爱好者、亲密偎依着的小情侣或全副装备的旅人经过这里。户外拓展者的山地自行车和外卖员的摩托车也会不时地从桥面上呼啸而过，而这样短暂的喧嚣过后，大部分时间里，清石桥都是孤寂地躺卧在河面上。
两边的桥头处，各有一对石狮子，虽然长期的风雨也将它们腐蚀得不辨形貌，但那种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气息却显露无遗。他们威严地守卧在桥头两侧，目视前方，忠实地守护着这座人际罕至的小桥。每次孙大宝开着摩托上下桥经过这里时，总是会忍不住地对这两对守桥狮多看几眼，同时内心涌起一种忐忑之情，右额头上也偏偏隐隐作痛起来。在潜意识里，他总觉得这两对石狮用格外警惕的目光紧盯着他，甚至看到它们转头目送他上下桥，停下车定睛一看时，它们却又一动不动了，一派威严地矗立着。每到此时，孙大宝心中都暗暗发毛，手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心里忍不住地要诅咒这桥早日垮掉。这座桥为什么没有被城建部门给拆掉呢？孙大宝也挺疑惑的，大概是因为它是一个文化古迹需要保护吧！为图个心安，以后送外卖时，他宁肯多绕些弯路，也不愿意再抄这条近道过河了。但看今天这样的情形，怕是得破例了。
不知不觉间，孙大宝开车驶到桥前的堤坝处，此时天空中黑云翻滚，一道闪电燃亮了墨色的夜空，轰隆的雷声伴随着狂风横扫而来，密集的雨粒砸在积水上，激起了沸腾的水泡。
他开车驶到坝前的一道水泥台阶前，那是为了方便游人登坝观光而建的，阶梯中间还贴心地砌出一道斜坡，这是为了方便自行车可以推行而上，大宝的摩托车自然也可以一气开上。此时在狂风暴雨的肆虐之下，各种绿植和树木都弯下了腰，坝顶的积水，顺着坝腰上的水泥阶梯和斜面流淌而下，形成了一道小小的瀑布。孙大宝大开油门，在斜面上逆流而上，一会儿就翻上了坝顶。坝顶是一条宽敞的人行道，天气好的清晨或傍晚，这里都会挤满了散步健身的人群，也有许多广场舞者在此翩翩起舞，热闹非凡。而遇着今天这样的天气，这里自然会是空无一人的。
从这个角度向着对面的小清河望去，只见河水在雨中不断地翻滚着，浪花拍打着河堤，发出清脆的哗啦响声。河的对岸，是大面积的滩途和荒地，漆黑一片，偶尔闪出几点灯火点缀其中，与河这边路灯明亮的街头形成鲜明的对比。但有一处却是灯火通明的，在黑夜里格外显眼，那就是本次送餐的目的地，灵境花园高档小区。与上坝的阶梯一样，这里还有一道下坝的阶梯，中间也有一道斜坡，开着摩托俯冲下去可直接到达清石桥头。过桥之后再向左转，不到100米就到小区了。
孙大宝又仔细地打量着雨中的清石桥，只见在这风雨交加的夜里，清石桥远望去就像一条巨蟒俯卧在河面上，安静、沉默，像在耐心地等待着猎物的到来。这种诡异的感觉使他心中非常不安，预感到有什么事情可能会发生。但时间不等人，今天硬着头皮也得从这里走了。
他又一次把雨衣扣紧，把餐盒系牢，又掏出自己带的馒头，那是为自己准备的晚餐。啃了几口后，看着周围也没有垃圾桶，就随手把没吃完的部分扔下了河堤。自己再深吸一口气，正对着桥的方向，开足马力沿着坡道冲下堤坝。
轮胎与坡面摩擦出沉闷的声响，积水也被溅得很高，摩托像海面上乘风破浪的快艇一般在尾部激发起高高的水帘，转眼之间就滑到了桥头。他不由地停下车来，抬头向前看去，怪诞的景色跃入了眼帘，心不由地纠紧了。只见河面上波涛汹涌，水位还在不断地上涨，这石桥就快被淹没了。
平日里不足300米的石桥，此刻竟变成3公里的斜拉索桥那么长。桥头尤如张开大口的巨大蛇头，桥上的积水汇成小溪流淌下来，仿佛是这巨蟒面向着他吐出的舌信。桥头两旁的护桥狮在幽暗的夜里显示更加高大古怪，那铜铃般大小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咧开的大嘴格格地笑着；风中似乎传来了一段悠长的低语声，“可把你等来了，呵呵呵~~~”。
他浑身颤栗着，恐惧感让他快速闭上了眼睛，使劲地摇着头，心中默念道：“不要怕，不要怕，都是幻觉，都是幻觉”。这样念了十多遍之后，他才缓缓地地睁开眼睛。雨还是那么大，但是河水并没有上涨，石桥还是原状，石狮也还静默地立着寸步未移。他稍微放松了一些，刚才的这一切应该都是幻觉吧。
“可能是我太累了，等干完了这一单，老子早点儿回家躺着。也没多久了，最多三分钟吧。下次打死也不从这儿走了，真邪门！”。他这样想着，再一次发动引擎，在马达的轰鸣声驾着摩托中缓缓驶上了石桥。
崎岖的桥面上空无一人，黑暗中的雨水和狂风的笼罩着四周，唯有摩托的前灯照亮了前面的一段道路。孙大宝可以感受到车轮与地面摩擦时颠簸的动感，也可以听到桥面上杂草灌木在风雨中摇曳的声响，似乎还有几只不知名的鸟扑腾着翅膀飞走了。与风雨声夹杂在一起，似乎就是整个宇宙中的唯一，除此之外的万物都没入了永恒的沉寂。孙大宝握紧车把，睁大眼睛看着前面的亮光处，口中念念有辞道：坚持一下啊，马上就要到了。
不一会儿，车辆驶下了桥，孙大宝高悬的心终于放下了，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此时，雨也下小了，车灯投出的光线把道路照着更加清楚。他轻转车把，摩托向左驶入了东西向的大道，前方百米远灯火通明的地方，就是目的地。他估算着最多两三分钟，餐即可送达，也不会超时，今天应当可以圆满完成任务，放心回家了。一想到家中的娇妻爱子，孙大宝浑身又来了劲儿，使劲地拧快了油门，驾着摩托飞快地朝向亮光处冲了过去。
就这样飞驰了几分钟，孙大宝忽然发现了异常。那只有百把米的车程，居然走了近十分钟，按照车速来估算，只怕已经走出好几公里了。可那灯火通明的小区还在远方，自己一点儿也没有靠近，反倒像是它同摩托行进的方向一齐移动着，永远不会到达的样子。孙大宝努力回忆起走过的路段，想起来道路两侧都是漆黑一片，不可能错过，而这么长的一条路，跑外卖的自己脑中却又没有印象。这种情形，确是怪异至极；他索性又加大的油门，尽全力向前狂奔而去，定要去那儿看看是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