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冬夜渐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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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荆棘鸟2

回到办公室,风波已平,所有的人都忙着自己手头的工作,仿佛并没有人记得发生在依江身上的事。她照旧和小马搭档,跑一些观众打来的热线选题,卯足了劲儿去拼稿量。郝温柔才从楼下拿快递上来,眼看着她又要出门,忍不住感叹一句:“你这是要击败我温柔姐当稿王吗?”

依江谦逊地笑笑:“前两天请了假,趁这几天补回来,不然任务完不成了。”

正要走,蒋易森从办公间里探出身来:“小荀,来我办公室一下。”

“我有活,就要走了。”她举了举手中的话筒。

“就两分钟,你让司机师傅等一下。”

依江放下设备,朝办公间里走去,门半开着,她还是象征性地敲了敲:“蒋制片?”

“进来。”

她推门走进去,蒋易森正坐在桌后,眉头紧蹙,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她有些发虚,声音细弱蚊吟:“老大,找我什么事?”

蒋易森的视线在她的脸上来回打量,半晌,才收回目光,靠进了椅背中:“下周我们栏目要去拍一辑专题短片,去乡下,你准备准备,该带的东西都可以收拾了。”

“要好几天吗?”听到是公事,依江松了一口气。

蒋易森时刻关注着她的表情,一丝一毫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见她的眼睛里骤然一亮,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两天,只住一个晚上,如果天气预报准的话,我们的拍摄应该很顺利。”

依江点了点头,见蒋易森没有继续的意思,她准备开口撤退。正握住门把,蒋易森突然叫住她:“等下,把这个带着。”她闻声回头,也不知道蒋易森从哪儿掏出来一个纸袋,随手扔在桌上,满脸的不耐烦:“昨天淋了雨,防止感冒生病,这瓶子上都写着什么时间吃,每次吃几粒,按着来就行了。”

依江低头去翻那个纸袋子,竟然是各种各样的药,感冒药、发烧药、消炎药,甚至还有胃药、消化药,她有些好笑地收好袋子,然后故意问:“这也是公司福利吗?”

蒋易森霍地抬起眉梢,不敢置信地看了她两眼,吓,已经不怕他了吗?不过难得她心情看起来不错,她比他想象的要坚强得多。

经蒋易森一提醒,依江还真感觉自己有点头晕鼻塞,跑完新闻回来写稿子,她几乎都把下巴搁在键盘上了。高强度的工作让她有些扛不住,但只有这样才能摆脱脑海里杂乱的思绪,她不愿想到残酷的现实。现在的每一天,仍旧和从前的每一天一样,什么都没有改变。

这时候手机响了,她一个激灵坐直,竟是荀泽生的声音:“依江啊,我和你妈妈下午去民政局办离婚,你来吗?”

她正依在靠椅上,手紧紧捏住了手机,视线透过窗户往外看去,一颗光秃秃的梧桐树,突然被风吹掉最后一片黄叶。孤单飘零的叶子啊,只旋了几旋,然后就落入尘土,零落碾成泥。

“爸爸我去,我陪着你们。”她终于出声。

她快速处理完工作,直接打车去了民政局,之前她也来过这里采访,是五月二十号新人组团登记的新闻,她哪里想得到,在结婚登记处的隔壁,就是离婚登记处。而荀泽生和曾倩,此时就等候在那里。

两张结婚证,随着“啪啪”的章印,很快就变成了两张离婚证。依江知道,覆水难收。走出民政局的大门,惨淡的阳光,白花花地照在她的身上。她在最前面走得很快,荀泽生叫住了她:“爸爸送你回台?”

“不用了,你送妈妈吧,我自己打车回去。”她停下脚步,转过身,好多天没见的荀泽生,原来早就有了那么多的白头发了啊。

一旁的曾倩摇了摇头,目光里也全是疲倦:“我自己开车来的,不用了,就这么散了吧,”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一直低着头,最后她终于扬起了脸,依旧美丽动人的面孔上终于滑下眼泪来,“老荀,谢谢你,谢谢你……”

依江赶紧偏开头,胸腔里全是潮涌一般的哭意,她知道这场婚姻自此是彻底结束了,好聚好散,便是最决绝的结局。她没有细细追究曾倩反复说的感谢,她的脑海里,只有“散了吧”三个冰冷的字眼。太残酷了,她甚至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们没有为她思考过,直接又干脆地做了决定。她吸了吸鼻子,重新抖擞起精神:“那爸爸你送我吧,以后恐怕不能天天见面了。”

说着,她难过地背过身子去,声音哽咽得不像话,荀泽生默默地拍了拍她的肩,然后大步朝着车子走去。依江揉了揉眼,和曾倩告别后追了上去。车子静静地滑行,很快融入了车流之中。依江开口问:“爸爸,你和卓娅……”

“爸爸和她分手了,新闻一出来,我就和她说清楚了。”荀泽生依旧定睛看着前方,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依江第一次从他的口中听到他对于这段关系的承认,心里不是不难过的,因为正是卓娅的出现,才打破了家里的关系,也许她不是根本原因,但起码做了一根导火索。她艰难地说:“卓娅比妈妈年轻,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呢?你后悔吗?”

荀泽生扭过头,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还小,很多事情你都不懂。”

是了,他们都觉得她什么都不懂,所以什么都不愿意对她说,父母离婚是这样,江陵辞职跳槽也是这样,仿佛她就只是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芭比娃娃,只要负责做个小女孩就好。

离婚之后,荀泽生正式离开了家,他把房子留给了曾倩,只是曾倩也并不愿意回来。大概是怕睹物思人吧,只有她还眷恋着,想要在睡梦中重温曾经的美满。只是在梦醒时分,面对着冷清寂静的家,她也想找个避风港避一避。

所以这次出差下乡,对于她真的是个机会,也许可以趁此喘口气。

下乡的队伍有十几个人,除了摄制组,还有两个统筹,两个记者,主持是罗恬,这是她转正后的第一份主持工作。路上的时候,她就兴致勃勃地说,下乡的地方正好是她的老家,等忙完工作,她会给大伙儿推荐各种好吃的好玩儿的。全车人都鼓掌称赞,依江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扭头去看罗恬,却发现罗恬的视线落在了蒋易森的身上。她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睑,也不知道脑子里有什么念头闪过,很快她就精神起来,帮着其他工作人员检查设备。

他们住的是临时租用的农家小院,连着几间屋子,两个统筹一早就安排好了,因为依江和罗恬相熟,她俩是一间。搁置行李的时候,罗恬突然问:“你和老大很熟吗?”

依江停下动作,不解地看向她:“怎么这么问?”

“哦,没什么,”罗恬捋了捋滑下来的头发,“我怕他要求严格,提前向你摸摸底。”

蒋易森的确严格,即使是在深山老林里这般恶劣的环境,他依然为了达到要求,一遍又一遍地重新校正。罗恬有苦难言,顶着一腿被蚊子咬的红包,脸上却依旧摆着盎然的笑。依江穿的长裤,但胳膊上也被咬了好几口,忍不住伸手去挠,次数多了,一旁的蒋易森发话了:“他们有人带了药膏,回头都涂点,现在集中好精神,拍完我们就去农家乐。”

众人纷纷起哄,抖擞起精神继续干起活来。忙完所有的事,太阳已经落山了,罗恬依言带着他们找到了一家农家乐,自己亲自挑选鸡鸭和鱼虾,一帮人也不懂,凑着头在鱼池里捞。蒋易森手里执着一个渔网,依江在身边一个劲儿的蹦着:“抓那条!那条大的!哎呀,是那条!”蒋易森不禁回眸看她,活泼泼的小女孩模样,头发扎成一个花苞,脸颊红红的,眼神干净又澄澈。他抓紧手里的渔网,定睛看向依江指着的鱼,抓准机会下手,鱼轻松落入网中。

晚饭吃得鲜香热辣,大家都腆着肚子满足地散步回去,夜越来越浓,乡间小路的路灯稀少,很久才有一盏,依江握着手电筒慢慢悠悠地走,突然她看到了什么,惊喜地叫了起来:“萤火虫!快,关手电筒,有萤火虫!”

大家都把手电筒关上,只见青雾般的夜色里,一团闪着微弱绿光的星星点点正在田间游曵着。依江摒住呼吸,这些只在电视里看到的景象,此时出现在眼前,她突然觉得感动,自然的辽远,生命的美妙,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将她心灵里的污浊洗掉。万物都在生长,一切都顺其自然,她不必纠结人与人的情感,只要听从心的声音。

回到小院,她没有立即回屋,而是靠在院子里的躺椅上,静静地看着天空。此时此刻,分居两地的爸爸妈妈在做什么?会想到彼此吗?会后悔离婚的决定吗?还有离开市台去了省台的江陵,是在点灯夜战吗?会不会怀念曾经的老同事呢?还有躺在乡下小院里的荀依江,你做好一个人生活成长的准备了吗?

身后突然有动静,她起身扭过头,蒋易森端着一壶茶水走了过来:“还不睡?”

她放松地躺了回去:“这里空气好,还能看到星星,想再躺一会儿。”

蒋易森倒了一杯茶,然后伸手递给她:“有什么思想感悟吗?”

“嗯,有,”她抿了一小口茶,笑了,“有些事情过去也就过去吧,有的人放下也就放下吧。反正地球照旧在转,向前看,向前走。”

“觉悟很高,反省很深刻,”他笑盈盈地端了茶杯送到唇边,低头吹了吹茶叶,转瞬抬起眼,睫毛一眨,轻笑道:“荀依江,你没发现我在追你吗?”

依江突然愣住了,他的眼睛里仿佛坠入了万千星辰,流光溢彩,璀璨倾城。她的心也快速跳动起来,面前的人一直深深地看向自己,唇边一抹云淡风轻的笑,眼底却是海一般的壮阔,她听到自己的低吟:“我不知道……”

蒋易森轻轻地盖上茶杯,自嘲一般地摇摇头:“表现得不够明显吗?”

依江一动不敢动,僵直地坐在躺椅上,精神恍恍惚惚,也不确定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突然蒋易森探过身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再开口,语气里是浸满了温柔的笑意:“那以后我还要再明显一点啊。”

星光灿烂,夜色太迷人。依江说不出任何一个字,哪怕是一句追问,她呆愣地看着蒋易森收拾好茶壶和杯盏,起身要走时,突然背后传来一声东西摔碎的响动。她猛地回过神,扭头去看,一个人影从门前闪过。

蒋易森低头看向她:“看来我的告白有人听到了,再装作若无其事也不行了。”

依江抬眼望去,那个房间是她和罗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