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喝酒

离马年春节假期不到一个星期，刘贵杰把简敏叫去，最新指示：“你跟我一起去非洲，纳米比亚出个差，我俩初五走。”

“啊，初五走？我今年要回老家过年。”

“不影响你回老家，你初四赶回来就行。一线说等总部过完年，安排和客户高层的研讨。我跟他们说了，非洲客户又不过春节，等个屁！就安排在春节期间，搞完之后让一线给发个表扬信，向公司呈现我们的砥砺前行。他们说初步定了安排在初七。你和梁俊华确认细节。”

已经过了晚上下班的时间，两个人说着话的时候，刘贵杰接了一个电话。简敏听到他的手机里传来罗明丽撒娇的声音：“刘总，我钥匙不见了，你来嘛！”

刘贵杰装作正经：“开会，等一下。”

简敏装作没听见。她记起吴若凌说的“她跟姓刘的肯定有一腿，两个人嘴巴上砥砺前行，背地里是狗男女。”

但是，钥匙不见了，不是应该找锁匠吗？难道刘总还有开锁的技能？

她不知道的是，刘贵杰身上有一片罗明丽家的钥匙。

回到家里，简敏跟李志凯讲了大年初五要陪刘贵杰去海外出差的事情，讲了刘贵杰和罗明丽的新八卦。

李志凯担心地说：“我现在感觉姓刘的可能真不是什么好人，你注意安全，少喝酒，最好就别端杯。”

“如果刘总和罗明丽真的有问题，那他不可能对我有什么坏想法吧。”

“如果他根本就不是体面的人，你还指望他只爱罗明丽一个？总之你多个心眼吧。”

李志凯既怕简敏没心没肺，被贼惦记上了而不自知，又怕自己反应过度，醋气熏天，妨碍老婆的正常人际交往。他是纠结的。

大年初四，简敏独自飞向纳米比亚首都，温得和克。

纳米比亚在非洲南部，大西洋边上。从香港飞温得和克，飞行超过十七个小时，中途还要在卡塔尔的多哈机场转机、停留两个半小时。

简敏本来是和刘贵杰一起，大年初五出发。她没把一次两个人的漫长旅程当作贴近领导的好机会，而是莫名发怵。她灵机一现，和在纳米比亚常驻的梁俊华沟通好，就说她为了和当地的同事把研讨准备得更充分，决定提前一天到达。

改好机票之后才向刘贵杰汇报，刘贵杰心里不满她自作主张，那是对他控制欲的冒犯，嘴里只能装作关心：“没必要提前走，你可以多陪一天家里人嘛！”

总不好骂下属放弃春节假期去砥砺前行吧。

在多哈机场转机，逛免税店的时候，简敏想起了上一次海外出差的经历，想起了安子雯的红唇。她给自己添了一支“TF黑管16号”，这是她的第三支口红。她在不自觉地学一些安子雯的“调调”。

终于到了目的地，梁俊华来机场接了简敏。

他是一个爱长跑、爱健身房，练出一身肌肉的小伙。年龄比简敏还要小一岁，已经在非洲常驻了三年。他即将调回总部，定了下一站是去做刘贵杰的下属，简敏的同事。

梁俊华四肢发达，头脑不简单。他早把这次和客户高层的研讨安排周全，把客户不同干系人的不同关切了解得清清楚楚。简敏和他认认真真地对了一整天。

刘贵杰的英语比想象的差。研讨会那天，简敏成了他的发言人，负责引导最重要的议题。

简敏化了淡妆。厚涂在唇上的新口红是带一点橘调的番茄红。令她看上去，既添一分温柔，又多一分高贵。

她连表情都在头一天晚上对着镜子反复练习过。开场时候有些紧张，喝口水，放慢语速，脑子就变得清晰起来。她算是很好地控住了场子，客户听得专心，互动积极。

刘贵杰一有机会就死死盯着她看。她碰到领导的目光，不明所以，只好莞尔一笑。刘贵杰神魂颠倒。

就连梁俊华也对她有了一见钟情的感觉。

会议之后，安排了晚宴，在高坡上一间半露天的红酒吧。

初时，蓝天如洗，夕阳在远处的云朵中半露，更显光芒万丈。后来，天空暗淡成深蓝，只剩天际一线通红。

刘贵杰负责的产品在海外没有形成规模销售，他们急于找样板点。纳米比亚虽然是个小国，好歹客户有明确意愿，愿意“吃螃蟹”。刘贵杰和客户CTO愉快地达成一致，让简敏多留两个星期，进一步讨论项目如何落地。

气氛融洽，频频举杯。

简敏记起李志凯的嘱咐，坚持以水带酒。刘贵杰一度对她又是使眼色，又是用中文指示敬酒。梁俊华见了，赶紧说几个客户都是实在人，不用勉强。他听到要让简敏多留两个星期，莫名兴奋。帮简敏挡了酒，为自己的“英雄救美”所感动。

星期六，梁俊华找旅行社订了一辆小巴车，带几位来出差的同事去著名的红沙漠玩。

红沙漠距离温得和克遥远，他们下午四点多钟才到达荒原深处的酒店。

晚餐在酒店的餐厅外，树下。

男士们点了扎啤，简敏心里犹豫，但还是坚持只要果汁。

刘贵杰不满：“你这样不行啊！喝酒体现精气神，体现战斗力。你这次来纳米比亚还好，下次国内出差，不喝酒怎么行？”

“刘总，我真的不会喝酒。”

“不会喝酒怎么办？只有一个办法。小梁，你说是什么办法？”

“带一盒‘头孢’在身上，拿出来做免死金牌。”

“我靠！小梁，我真的要重新审视你的调动了。看你平时把客户和一线领导搞得掂掂的，推动机关很有狼性的样子，我才考虑收你。现在看你根本不行啊！”

梁俊华赶紧举起扎啤，表态：“刘总，男人不能说不行，我干杯，领导随意！”

“领导是随意的人吗？来，大家一起喝，一半吧。”

简敏看着几位男士牛饮，理亏似的大啜一口芒果汁。

梁俊华问：“刘总，那不会喝酒有什么办法？”

“很简单，不会喝酒就赶紧把自己灌醉，第一个趴到桌子下面去。总不能既没有能力，又没有态度吧？”

吃完饭，他们在酒店外走了走。

空气干燥，视野开阔，放眼望去，从这一边的地平线到那一边的地平线，全是繁星。太美，太震撼人心。

梁俊华的手机上装了一个叫“星空地图”的APP，他举着手机，给大家介绍辨得出的星座。简敏好奇地凑了过去。他感觉到她逼近的气息，突然紧张。

刘贵杰在一旁叫唤：“走啦！不是说明天五点半要起床吗？回去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去了两个此地最著名的景点。

先是“45号沙丘”。那片沙漠是地球上最古老的沙漠，因沙丘含有丰富的铁元素，在阳光照耀下通体绯红，故名“红沙漠”。其中距离景区门口45公里的“45号沙丘”有三百多米高，号称世界上最高的沙丘、最美的沙丘。

他们脱了鞋，穿着袜子，沿着沙丘的脊线向上走。刘贵杰一马当先，几乎没有休息就登了顶。简敏走走歇歇，虽然觉得挺累，但没有想过半途而废。梁俊华的体力完全不输刘贵杰，但他跟在了简敏身后，帮她鼓劲，时不时举起手机，抓拍她的样子。

从“45号沙丘”下来，他们去了藏在沙漠中的古沼泽地，“死亡谷”。那里除了一棵棵枯死近千年，因为缺少水分而几乎化木为石的古树，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太阳高悬，简敏被晒得有些蔫。刘贵杰化身古植物学家，点评这座古树墓地的一切。梁俊华依然是忠实的随拍摄影师。

返回温得和克的路途上，他们在服务区休息了半个多小时。梁俊华把手机上拍的照片发给了简敏和刘贵杰。

简敏很满意他拍的照片，选了一堆，连着发给李志凯。

照片确实拍得好。不管是构图、光影，还是捕捉到的表情、姿态都令李志凯自愧不如。有几张照片中，简敏的手机在她手上。照片明显是别人抓拍，或者说偷拍的。

他回消息：“刘贵杰拍的？”

“梁俊华，常驻这边的一个同事，他拍照很好哈！”

“男的女的？”

“小帅哥，快要调到我们部门来了。”

李志凯心里有别扭，想表达一下，又不知道如何表达。这个梁俊华的手机里岂不是保存着一堆老婆的照片，合适吗？跟老婆说不能放任别的男人拍照？那老婆去出差，没有其他女生一起，总不能不让她拍照吧。跟老婆说拍照要拿自己的手机？那也不能要老婆把手机一直放在别的男人手上吧。这些偷拍，或者说抓拍的照片确实很不错。

李志凯又内疚，老婆喜欢拍漂亮照片，但自己不上心，平时出去游玩时，经常敷衍。现在却来嫉妒别人，莫名其妙。他打算马上搜索手机摄影教程，暗下决心今后老婆的经典照片要多出自自己。

简敏的笑容、眼神、娇柔的声音、温顺的性格总是令她在不经意间就赢得男士的青睐和惦记。李志凯有时候听她讲起身边的人和事的时候会吃醋。但他的吃醋，常常以自责结束，责怪自己做得不够好。简敏始终是那个，令他心甘情愿为了她改变自己的人。

早上起得早，上午在沙漠里晒，中午在服务区吃饱了，再上路时，大家打起了瞌睡。刘贵杰坐在简敏旁边，脑袋歪在了简敏肩膀上。简敏瞥见他确实是睡着了，只觉得他太累，有觉着尴尬，但不敢动。

坐在后排的梁俊华见了，心里不是滋味。

他回国的重要理由是要找女朋友。见了简敏，觉得“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既保留着学生气，又不缺乏女人味，既有脱离世俗的纯，又热爱人间烟火的简敏，不就是自己理想中女神的样子么？

刚才在服务区聊家常，简敏说到她结婚两年多了，他顿觉失落。这会儿看她居然任领导把头枕在自己肩膀上睡觉，他更不爽。她为什么不弄醒刘总呢？难道她是传说中的“绿茶”？

梁俊华闷闷不乐地看手机，自己跟自己赌气，删掉了给简敏拍的靓照。删掉了之后，又后悔。

他聪明、阳光，又有多虑、畏缩的一面，尤其处理男女之间的关系，要么犹豫不决，要么用力过猛，所以单身至今。

黄昏时候回到温得和克。

大家回房间休息了一个小时，然后，梁俊华带着去一家葡萄牙餐厅晚餐。子公司的领导王总也过来了。

那家餐厅一大特点是它的鸡尾酒，品种很多，用龙舌兰酒杯盛着，赤的、橙的、黄的、绿的、青的、蓝的、紫的，一半奶油白的，很精致。

刘贵杰兴致盎然，一杯一杯，比较着喝。

他说：“简敏，我这个领导的话完全不好使啊！第三次了，你又不敬客户，又不敬一线的领导和兄弟，不给大家面子。我明天回国了，你还要留两个星期，我看你是很难完成任务的。喝酒像只小绵羊一样，你怎么做销售项目，怎么进步啊？”

王总说：“刘总，客户对这次高层研讨很满意。CTO说了，你答应他让珍妮多留两个星期，和他们的团队一起确定从战略到执行的计划，他很高兴。我得敬我们的珍妮一个。”

珍妮是简敏的英文名字。两位领导一唱一和，她不知道怎么说不了。而且，小杯的鸡尾酒，看上去是那么的可爱。她抿了一口：“味道好好哦，王总，应该是我敬你呀！”

“那你干了呗！”

简敏干掉了杯中酒：“谢谢王总。”

王总说：“珍妮，敬你们领导一个啊！刘总说他的话不好使，那证明你们领导平易近人，你不感谢他一下？”

简敏端起一杯下面一半是绿色，上面一半是奶油色的鸡尾酒：“刘总，谢谢你的指导。”

等她喝完，梁俊华忽地站了起来：“美女，你陪领导喝了，那陪小兵也喝一杯吧！”

简敏觉着梁俊华变得怪怪的，她和他碰了一杯。

几轮鸡尾酒喝完，他们又要了红酒。几位男士喝得爽快，简敏小心地试着喝，发现自己的酒量好像比想象的大，只是渐渐有了一点点头晕的感觉。

这顿饭，一直吃到她打了N个呵欠才散场。

回到酒店。

刘贵杰住三楼，简敏住二楼。

到了二楼，简敏说声“Bye”，往电梯外面走。刘贵杰却跟了出来。

“刘总，这是二楼，你还没到。”

“我知道是二楼。我送你去房间。”

“不用了，刘总，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那不行，这边治安不好，老王说有个兄弟半夜睡在家里被小偷捅了一刀。你看，走廊上有个‘小黑’站在那里，你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万一把你劫色了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