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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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是公主最信任的婢女,

却在她死后主动勾引她的心上人。

嫁给她心上人的每一天,我都严格做着她的替代品。

到头来却发现,原来她才是赝品。

1

嫁给沈承安那天,他说他心悦我。

洞房花烛,喜色漫天。

他牵起我的手,眸光闪烁,哀声求我别再离开他。

我弯弯眼睛,顺势靠进他的怀里,点点头。

「好啊,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沈承安环住我的肩膀,紧紧地抱着,似要将我揉进他的身体。

我卸下伪装,木然任他摆布,心底激不起半分波澜。

我接近他、勾引他,可不是为了和他谈情说爱。

杀手,是没有感情的。

我只想拿到我想要的东西,然后杀了他。

春风楼惊鸿一瞥,他罔顾族亲反对,不惧流言蜚语,坚持要娶我一个教坊女子回家做正妻。

此前他已有正妻,只是缠绵病榻,从不出门,无人得见其真容。

决定娶我那日,他那久病的妻子,十分知趣儿的归西了。

正头夫人尸骨未寒,就迎风尘女子续弦,任谁听都一句啐。

身居庙堂之人,最重名节前程。

娶我,和自毁没什么分别。

五年前有位高官仅仅纳了一位教坊女子做妾,便招致抄家灭门的死罪。

先例在前,弹劾沈承安的折子雪花般落在皇帝的书案上,大家都笃定沈承安的下场不会比那位高官好多少。

早有结交拉拢之心却屡吃闭门羹的国公爷是在成亲宴上送来两枚玉晗做贺礼羞辱。

然而,令所有人都意外的是,素来对臣下私德要求甚严的天子,一反常态视若无睹。

任凭沈承安张灯结彩,十里红妆与我成亲,只字未提。

朝臣百思不得其解,百姓揣测纷纷,一个毫无根基,寒门出身的小小修撰,究竟有什么通天本事,能逃过浩劫,且迅速爬上丞相的位子,成为顺风顺水的一代权臣。

唯我知晓其中缘故。

当今皇帝唯一的妹妹,芸安公主曾心悦于沈承安。

芸安公主花容月貌,仪态万千,我入宫做她侍女后,常常得见刚夺得状元的沈承安进宫与她相见。

我常负责传话,与沈承安也算熟稔。

天意弄人,二人还没能修成正果,就传来要芸安公主奉命和亲的消息。

我躲在廊柱后,偷听公主吩咐人去给沈承安传话:不若私奔吧,一旦踏上和亲之路,便再无相守可能了。

等啊等,公主魂不守舍等来许久。

自然没能等到沈承安的答复。

出发北漠那日,她死死攥着我的手,满目哀伤。

一个葬身北漠,红颜殒命;一个迅速升迁,佳人在怀。

这是他们最后的结局。

无人知晓,当今圣上拥有一支杀人如麻的暗卫。

而我,是这支暗卫里最出色的杀手。

从无失手。

沈承安不介意我的身份,铁了心要与我成亲的原因很简单。

我拥有和芸安公主八分像的面容——毁容后,皇帝特意命人为我做的一张假脸。

许是怀着亏欠,许是后知后觉。

他满心欢喜,只当是上天恩赐。

却不知道,从初见起,就是我精心算好的圈套。

他下定决心走向我的每一步,都是死路。

2

「进展如何?」

身着红袍之人高坐堂上,周身肃杀之气浓烈。

我跪在廊下,垂头。

「属下无能,暂未发现线索。」

一枚梅花镖飞来,刹那刺入我的右肩。

梅花镖上涂着辣椒水,不致死,却能叫人痛的失去理智。

「下一次,就不是一枚梅花镖这么简单了。」

极具震慑力的威严嗓音敲打着我的耳膜,我强忍疼痛,俯首谢恩。

暮色四合,我同往常般候在门口接沈承安下值归家。

左等右等,不见人影。

京城快要宵禁时,门外才响起笃笃马车声。

远远的,我看见马车四角挂着的檐铃,是国公府的制式。

才进巷口,就停下,待沈承安离开,才匆匆离去。

「阿萤,夜里风凉,怎么还在此处等着?小心着凉伤了身子。」

沈承安解开斗篷披在我身上,关切责备。

他喜欢喊我阿萤。

我曾于深夜听到他在神像前祈祷:愿阿萤平安顺遂,快意余生。

阿萤,是芸安公主的乳名。

我尽心尽力扮演着「阿萤」,搜寻着记忆里她的喜恶,复刻地滴水不漏。

我莞尔,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脂粉味道。

陈小公爷最喜流连烟花之地,教坊瓦子的常客。

沈承安沾染的香味正是出自此处。

「夫君这么晚回来,倒是好生潇洒,显得我在这等候许久,像个自作多情的呆头鹅。」

肩膀隐隐作痛,我莫名烦躁,想拿梅花镖也刺一刺他。

明知我与他站在对立面,还迟迟下不去手。

做杀手,最忌讳有感情。

凡是感情用事的,都没有好下场。

偏偏这个人是沈承安。

他毕竟,是这世上,最后一个曾与流莺二字有关的人。

到底朝夕相处这般久,便是养只狸奴,也会有不忍的。

待时机成熟,我自会取他性命,向主上复命。

春三月,国公爷奉若明珠的独女永安郡主成亲。

十里红妆,满城喜庆。

喜帖送上门来,搁置在沈承安的书案上,翻都没翻开。

我直勾勾盯着喜帖,艳羡道:「听闻国公爷府上金碧辉煌,譬若园林,真想去见识一下呢。」

埋首公文的沈承安抬头,顿首片刻,应了句好。

国公爷深受陛下倚重,在京中称的上一手遮天,想来分一杯羹的人多如牛毛,将国公府门前围的水泄不通。

「哟,这不是咱们的大状元么?这般清高之人肯踏入我这门庭,真是蓬荜生辉啊。」

陈国公皮笑肉不笑,堵住我和沈承安的去路。

「沈夫人,我们是不是在何处见过?」

他并不在乎沈承安的脸色,转头玩味地盯着我,意味深长。

我刚要开口,就被沈承安一把拉住,护在身后。

「国公自重,莫要坏了令千金的大喜日子。」

望着陈国公讪讪的背影,和眼前人关切的问询,我心底浮起一丝冷笑。

负心多是读书人。

牺牲自己心爱之人换来高官之位,享尽荣华,又将满腔深情弥补给与她容貌相似的赝品,没得让人恶心。

两年前,若是他沈承安拿出今日凌人气势,公主便不会被迫和亲,更不会客死他乡。

晚来的深情,最是轻贱。

何况这二人不过是在做戏。

什么死对头,什么想拉拢,都是演给外人看的。

若非陈国公助力,沈承安也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平步青云,成为显赫权臣。

作出不和假象,不过是想迷惑皇帝,放松警惕罢了。

「好久不见,牡丹姑娘。」

国公独子拎着着曲颈酒壶,朝我举了举杯,笑的浪荡多情。

牡丹,是我身在春风楼时的花名。

方才一个上菜的丫鬟脚没站稳,泼了沈承安一身菜汤。无奈他只能去匆忙换衣,前脚刚走,后脚陈有明就跟了上来。

是我故意丢下手帕,引他前来的。

能顺利接近沈承安,还要多谢陈有明这个蠢蛋。

沈承安于女色一事上,向来是正人君子。

莫说寻花问柳,便是与女子说话,他都两句并一句,能少则少。

亏得陈有明觊觎我许久,便要在那夜霸王硬上弓。

我抵死不从,拿花瓶砸了他的脑袋,骚动引来官府的人,见兹事体大,便报请上官。

值夜的官员,正巧是沈承安。

陈有明素来娇宠纨绔,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栽在我身上,必然耿耿于怀。

「多日不见,小公爷又俊朗许多呢,看的人真真心神荡漾。」

我含笑夸赞,作出一派如昨姿态。

「当初是我有眼无珠,竟不识小公爷的潇洒风姿,现在想想,憾事一桩在心头,不知今日,我能否留有福分和小公爷再续前缘?」

我端起酒杯,示意他为我倒酒,同当初在春风楼勾引他的姿态一样。

「侍郎夫人怕不是在说笑吧?」

陈有明眯起眼睛,残存着的理智还在挣扎。

「是不是说笑,小公爷试试不就知道了。」

我装作醉意上头,摇摇晃晃,似是要倒在陈有明怀中。

陈有明猥琐地笑了笑,摆手命丫鬟扶我去后院厢房醒酒。

我躺在厢房的贵妃榻上,闭目听窗外的脚步声。

蹑手蹑脚,匆忙谨慎。

木门嘎吱被推开,一束月光旋明旋灭。

「哼,最后还是念起小爷的好了吧?啊~美人儿,来让小爷好好疼疼你,让你体会体会什么叫做人间仙境~」

陈有明搓搓手,急不可耐。

我握紧藏在手心里的刀,在心中默念「三,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