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整个阴暗的审讯室里一片安静,安静得好像火光下闪烁的一个个身影只是幻觉一般。
唯有刑讯机械没有得到很好保养的嘎吱嘎吱声,以及女仆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夫人很早就瞒着惠里克男爵跟坎斯伯爵鬼混,她甚至把为惠里克男爵怀的孩子毒死了,然后生下养大了坎斯伯爵的种。”
“他们有一次鬼混,坎斯伯爵亲口说他是帆船公国的卧底,还说帆船公国很快就会打过来吞并山门庇护所,说到时候让夫人带着孩子去帆船公国享福……”
好家伙。
罗夏有些后悔杀了惠里克男爵的老婆孩子了,否则这得是多有乐子的一件事啊。
“后来我才知道,夫人其实挺害怕的!”
女仆还是嘚嘚嘚地说着,“她怕坎斯伯爵知道,那个其实也不是他的孩子,那个孩子是卡勒姆牧师的种,可是这个红袍牧师太冷漠无情了,根本不可能给她任何安全感,他……”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就好像肚子里装了个炸药包一样轰然炸开,血肉纷飞。
审讯室里死寂一片,好多目光都在悄悄看向卡勒姆牧师。
卡勒姆牧师只是冷冷地站起来,环视左右,“她只是受不了刑讯机械的刺激,疯了,胡言乱语不能当真!”
至于大家信不信嘛……
嘿嘿嘿。
罗夏和摩·山末满是促狭地对视了一眼。
接下来的审讯是继续也不是,不继续也不合适,整个审讯室里充斥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和压抑气氛。
记录整理审讯文书的那些文职人员都在颤抖,很怕过了今天夜里自己就会死于非命。
他们很多时候都不得不停下笔来埋头装聋子,因为有太多太多的信息被爆了出来。
这时候,罗夏才反应过来这么一件事。
照着摩·山末的方式审讯效果固然是极好,但也是太过于好了。
底层人根本不懂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或者有的是已经彻底绝望把知道的全部说出来企图拉别人下水。
相反,贵族和教会人员需要顾虑的事情就多了,有些话是连死都不敢说出口,只怕会祸及家人。
这些暴露出来的信息,除了地区庇护所和地区教会早就已经从上到下都一片腐烂之外,还涉及了好多不为人知的隐秘消息。
总结起来有三个方面。
第一,山门庇护所早就被帆船公国和荆棘公国渗透成筛子了,据说荆棘公国的国师摩·山末更是把这里当做是度假的后花园,偶尔会过来待上一段时间。
第二,山门庇护所的各大邪神神庙看似保密十足的样子,其实早就因为贵族甚至是教会人员的滥用,搞得几乎大半个庇护所里的人都知道。
第三,本能被邪神神庙气息引来的精灵非常多,但被教会名义上抓到的其实并不多,更多的都落入到各个势力手中,甚至有人在山门庇护所里为精灵建立起了神庙,暗自启迪册封积蓄着秘密力量。
看似一片祥和风平浪静的山门庇护所,就像是一艘光鲜亮丽的邮轮摇曳在大海上,人们在船上肆意狂欢,却没有发现邮轮内部已经腐朽不堪,海里游荡的鲨鱼更是虎视眈眈。
更甚者,随时都可能降临的一场风暴,将会彻底撕毁这艘邮轮。
‘你死定了!’——摩·山末用满是恶意地嘲讽笑容看向罗夏。
当问题太大到处理不了的地步,最好的办法必然是处理发现这个问题的人。
罗夏却是不以为意的微笑着。
因为……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弗兰克史官推开了审讯室的大门,面色平静地走了进来,“竟然没有人通知我这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要不是刚刚有城防军冲进机械师学院抓人,我是不是得最后一个知道?”
坐在高台上的卡勒姆牧师有些惊怒地站了起来,“弗兰克牧师,谁让你来这里的?!!!”
弗兰克微微一笑,仰头看着他,“我想想啊,一开始是西圣地的教宗大人让我来山门庇护所担任史官的,后来东圣地的教宗大人也对我托付了期待,卡勒姆,你说,是谁让我来的?”
卡勒姆牧师冷冷地看着他,“你别拿教会圣地来压我们!”
弗兰克脚步不停地朝着高台下的审讯记录台走去,从文职人员桌上拿起记录的一目十行地卷宗看了起来,“教会圣地有权知道地区教会发生的所有大事,这是我作为史官的职责,我想我应该是哪里都能去,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准许。”
他翻动的手停了下来,低头看向那个满脸苍白的文职人员,指着卷宗上的缺口,“这里被撕掉了几张,哪里去了?”
文职人员低头不敢看他,颤抖地伸出手指了指墙角的火炉。
弗兰克了然,快速翻阅着,放下卷宗,走向高台,径直坐在卡勒姆牧师身旁,只是笑着问道,“我坐在您身边可以吧?”
卡勒姆牧师冷声道,“你已经坐下了!”
弗兰克咧嘴一笑,对着罗夏挥手示意,“继续,你们继续,不用管我,史官不掺和任何事,我们只记录。”
说是这样说。
罗夏却知道,妥了。
不是这件事妥了,是他妥了。
这就是有导师的好处啊,弗兰克的身份是如此神奇,史官哪怕只是个蓝袍,却连公爵府和地区主教都不敢动他。
现在这件事被弗兰克知道了,公爵府和地区教会就不能再只是用处理罗夏来草草处理这件事了。
关于荆棘公国、帆船公国、邪神神庙、精灵神庙的事情不断地被披露出来,罗夏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拿着这些人磨炼着审讯的技术,不断地引导着囚犯们说出更多的秘密。
也许对于能来到这里的大人物们来说,听着这些很有压力,同时也赚大了。
哪怕身居高位如他们,也不可能每一个隐秘都知道。
在知道大家都烂的情况下,更多地知晓一些关于其他人的秘密,也许将会让自己在未来变得不是那么被动。
这一天抓的人是如此多,有些信息竟也都隐隐约约地冒出来。
比如摩·山末可能就在山门庇护所,可能是在帮荆棘公国谋划山门庇护所。
比如遗忘之地的自由军团也在山门庇护所里出现了踪迹。
比如有些人被秘密带往各大邪神神庙里接受启迪,对方据说是帆船公国地区教会的牧师。
一直到墙上的染血的挂钟指向清晨6点,卡勒姆牧师终于是坐不住了。
他开始带着其他两个红袍,甚至用话术引导代表着公爵府前来的翡翠公主,联手一起对弗兰克施压。
“有些阴暗的事情,也许就应该让它们待在阴暗的角落里,拿到太阳光下对任何人并没有任何好处。”
他说着,看了眼罗夏,又说道,“我知道罗夏牧师是你的学生,但他也同样也是我们红袍教内虔诚引导会看好的新生代,我想我们会比你更懂得怎么去维护他的利益。”
“你认为呢?”
弗兰克低着头,只是轻笑着喃喃着,“红袍教内虔诚引导会……”
这个名头,这时候提及可真是别有一番嘲讽的意味啊。
卡勒姆牧师的目光变得冰冷起来,“我们的能量超乎你的想象,弗兰克牧师,有些记录是不应该被送往圣地的,甚至不应该拿出这道门。”
弗兰克抬起头来,抿着嘴看着他,看着这些红袍以及代表着地区势力的公爵府管家和翡翠公主,最终点了点头,却只是嘴角带着嘲讽,满是揶揄地问道,“行,那你倒是说清楚,哪些是不能说的,哪些是能说的?”
卡勒姆牧师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低头恶狠狠地看着他,“你懂的,你比我们都懂,别逼我们!”
“我们……”弗兰克喃喃着这个词,轻笑了一声,看着这些红袍,叹了口气,说道,“您知道吗?卡勒姆牧师,我在接受史官职务的时候,教会圣地里有人告诉我,倘若说教会还有一片洁净的地方,也许就是被教会倾注了很多资源的山门庇护所地区教会。”
“我来到这片充满希望的热土,结果看到的却是满目疮痍。”
他缓缓地站起身来,只是面色平静地看着对方,“你放心,教会圣地不会知道这里已经烂掉了,总是要给烂掉的圣地和各处庇护所地区教会一个希望不是吗?”
他面对沉默的众人摇了摇头,径直朝着台下走去,拍了拍罗夏的肩膀,“你干得不错,但我不希望你因此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阴暗肮脏的,不要走入这个极端。”
他指了指审讯记录台上的卷宗,“到时候抄一份给我。”
说完径直推门离去。
到这个时候,惠里克男爵甚至还没有开始审讯,但其实该知道的大家心中早已有了个轮廓。
卡勒姆牧师带着另外两个红袍也直接离席,来到下方,走到斋鸟面前拿起涉事人员汇总清单,又从桌上拿起笔快速勾勒着,“惠里克男爵是首犯,其余一共二十七名子爵男爵是从犯,他们将被剥夺爵位并交由公爵府判定刑罚。”
他又说道,“外城教堂蓝袍牧师等人为首犯,三处荒野教堂全体神职人员为从犯,其余内城教堂蓝袍牧师五名、灰袍牧师六十七名、神庙教堂蓝袍牧师一名,俱为从犯。将由教会内部惩戒所处理。”
勾勒完,他将名单扔回桌上,让斋鸟安排人快速写结案陈词,一式三份。
这才转头看向一旁的罗夏,“你对这份审讯结果有异议吗?”
罗夏只是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无异议。”
他又问翡翠公主,“公爵府认为呢?”
翡翠公主看了眼身旁的老管家,低声交流了几句,这才点了点头,“就这么办吧。”
接下来就是审讯者罗夏以及观审者教会红袍和公爵府三方的签字盖章,算是彻底给这件事定性。
“为了山门庇护所的稳定,我希望……”
卡勒姆牧师点了点桌上的结案文件,“这件事只到此为止,其余任何消息都不应该传出去。”
说着,他看向罗夏,“刚刚有些囚犯口不择言、胡言乱语,我看是彻底疯了,也许应该妥善处理掉才行。”
就这样,如此大的事件,经历了白天的抓捕和晚上的夜审,竟然在第二天早上就彻底定了下来。
等到红袍们和公爵府的人都走了,摩·山末看着结案陈词冷笑着,“水果里面全烂了,再怎么给果皮打蜡都没用,迟早有一天会裂开流出来的。”
“罗夏,你知道吗?”
“庇护所之间为什么能互相攻伐,那是因为地区教会彻底失去了约束力。那么等到庇护所互相吞并之后成了更庞大的公国,在公国里的地区教会,又该是什么样的处境呢?”
罗夏眉头一挑,显然意识到什么。
摩·山末也不等他回答,嘿嘿冷笑着,“我直接告诉你吧,沦为摆设。”
“在各大公国里,史官们前仆后继死了一批又一批,这才勉强在公国里维持着记录历史的职责,他们可能才是教会里最绝望的人。”
他目光幽幽地望向审讯室的大门,摇了摇头,“我刚刚看弗兰克的背影,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落寞的样子,看来他也知道,这个地区教会沦为摆设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教会圣地的希望之花,呵,烂根喽~”
说着,他背着手慢悠悠地朝着门外走去。
斋鸟看起来也有些低沉的样子,她见罗夏关心地看过来,只是扯了扯嘴角,“自由军团的历史并不比教会短多少,你知道的,那么漫长的时光,有些事是会变的。”
她目光迷离地看向某个方向,喃喃着,“摩·山末说帆船公国会发起对遗忘之地的进攻,老烟杆并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遗忘之地的所有人,她可能希望有些人还是死掉的好……”
一边是断尾求生,一边是打算剜骨自疗,如此不同。
罗夏站在草草收场的审讯室里,却只觉得一切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山风呼啸。
他能感觉得到,天上的乌云密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将会下起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