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到处都已经烂透了
这场抓捕一直进行到深夜。
整座庇护所几乎都处于风声鹤唳的压抑气氛之中，到了后半段罗夏回到城防军总部亲自压阵监狱，剩下的留给副总督丹尼尔带着初步已经磨炼出血气的城防军们去搜捕。
内务部主管斋鸟也随同回到庇护所。
她的占卜能力以及自由军团掌控的情报，能为罗夏接下来的审讯工作提供太多太多的便捷。
接下来，城防军监狱几乎成了山门庇护所里最热闹的地方。
这种热闹，老烟杆这种老阴比向来是习惯躲在暗中观察，他们自由军团已经有太多人掺和其中，并不需急着知晓一切情报，倒是摩·山末不知道什么时候披着一身城防军的军式长袍和青铜鸟嘴面具，化身老牢头混了进来。
为了不至于让认出他的罗夏赶人，他自告奋勇地教罗夏怎么使用监狱仓库里那些积满灰尘的不知用途蒸汽机械。
“这台是刑罚用的，这台是监测谎言的，噢，这台看起来不错，是用来刺激本能的，可以让人脱口而出内心深处的话……”
“这些东西都只是辅助使用的，要有诀窍和时机的选择，别蛮用，蛮用你有时候反而会激起被审人员的抗拒逆反心。”
他可不只是懂得怎么使用刑讯机械那么简单，更是精通各种刑讯手段。
从具体的话术到极为微妙的气势营造，无一不精通。
“相信我，每一种我都体验过，知道是什么效果。”
正听得入神的罗夏愣了一下，“体验过？”
摩·山末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很奇怪吗？人生总有起起落落，你今天给人用刑罚，哪天也有可能被人用刑罚，多正常的事嘛。”
他用力扯了一下机械的拉杆，听着撞击的轻微响动，拿起一根螺丝刀在旁拧了拧，“我当年就没熬过去，那个人太卑鄙了，竟然拿着蒸汽手枪对准了我的小鸟，我当场就跪了。”
他在罗夏古怪的表情中耸了耸肩，“不然能怎么办，我可不想装一个机械义鸟，原装再小那也是原装，得劲。”
“……”
站在一旁的斋鸟偷偷翻了个白眼，一时间对自己这个偶像观感大差。
传说中的军神，老了，变成一个老流氓了。
老流氓像是狗子一样对着空气嗅了嗅，眉头都皱起来，“我闻到了一股教会的恶臭！”
他回头看了眼罗夏，“教会的人来了？”
罗夏咧嘴一笑，“当然，为保证审讯结果的可信度，我特别邀请了公爵府和红袍教内虔诚引导会都安排人过来参与审讯。”
“自缚手脚，不爽利。”摩撇了撇嘴，干脆利落地将青铜鸟嘴面具戴到脸上，“不过我要是在你这个位置，估计也会这么做。”
等到门口传来脚步声，他已经化身为可怜被压迫的老牢头，拿着一个小扫把辛苦地打扫着刑讯机械上的灰尘。
罗夏和斋鸟面色古怪地对视了一眼。
很难说公爵府和教会人员是谁先抵达的，反正一群人就这样挤进了监狱的狭窄过道里。
公爵府派来的人是老管家以及身份高贵的翡翠公主作为撑腰，教会直接来了三个红袍牧师。
值得一提的是，其中有一位红袍，恰恰就是卡勒姆牧师。
他的脸上戴着教会人员出行刑罚场所的惩戒面具，没有面目代表着公正无私，让人看不起他真实的表情是什么。
这些人只作为一个见证，并不直接参与到具体审讯之中。
罗夏一开始不知道怎么审讯的，他对这方面的印象都来自于前世看的电视剧或者电影，其中有几分可信度和实用性，有待实操验证。
好在摩·山末在极短地时间内给他上了一课。
这个老头是真的对很多事很通透，总是能三言两语就将最关键的点讲明白。
这场彻夜通宵的审讯，罗夏一开始是准备先上大餐的，把刚抓到的惠里克男爵拉出来先审，摩·山末却否定了这样的做法。
他认为应该先审讯小虾米，越小越好，特别是那些无法从高处观察一切却真实参与其中某个环节的人，从这些人嘴里得到一块块更接近真实的拼图。
接着将这些拼图凑出一个完整的面貌，然后再一级一级的往上审讯验证，最终审讯到那些贵族的时候，很多事早已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放在眼前，由不得狡辩。
他说越是上位者越懂得怎么去编织一个能形成逻辑闭环的谎言，当罗夏能拿出证据证明其中一个环节是错误的，那么编织的这个谎言就会带来系统性的崩溃。
而这样的崩溃，反而会彻底暴露出对方极力想要掩盖的重点。
摩·山末的办法很有效。
被罗夏忽略的那些小虾米们先被拉了上来，从不同地方抓到、归属不同群体的人被凑齐成十个带来待审囚廊，在刑讯室机械轰鸣声、高坐台上的公爵府的人和教会红袍的审视目光中，总会有几个吓得哆嗦的。
先把这几个提溜出来问。
一批接着一批，还没有被吓到的先拉去隔壁的刑罚处过一道血水，再凑成一批过来。
流水线式的问询，斋鸟带着内务部下属们飞快地汇总整理着这些信息，她悄悄在上面做约好的记号备注上她占卜得到的结果作为参考。
漫长的一夜时间缓缓地流逝，整个‘人口贩卖案件’的部分面目徐徐展现在面前。
从荒野上的谋划开始，惠里克男爵以及另外两个贵族各自在荒野里扶持了自身势力，并让其成为凶残的劫掠团肆意在荒野中捕捉着弱小的流浪者营地成为奴隶。
这个环节里，三座荒野教堂深入涉及，都成了利益链条里的一部分。管理荒野教堂的外城教堂同样有一部分教会人员涉及。
“糜烂至此！”在场的一个红袍气得让城防军去抓外城教堂的涉事教会人员过来，亲自施法审讯，甚至还问出了一个更让他觉得触目惊心的事情。
“牧师学院……”那个外城教堂的蓝袍牧师欲言又止，被一道可怕的灼热火光烧灼断手掌，捂着哀嚎着，终于是把全部的话都说了出来。
“牧师学院和机械师学院里有很多小孩都被教会内的大人物挑走了，有的被虐待至死，有时候死得人多了，就会把事情压到我们这边来，让我们到荒野找差不多的小孩补充名额……”
有些事不上秤没有四两重，可要上了秤，一千斤都打不住。
那个红袍问着问着，嫉恶如仇的性子也快问怕了，甚至都不有些不敢问下去了。
怎么问？
好家伙，看似一片平和运转极好的山门地区教会，拥有如此多红袍牧师坐镇的地方，竟然早已腐朽到到处都是问题。
甚至不用想也知道，恰恰可能是有如此多的红袍在这里，各自形成的派系都需要利益补充，于是只能疯狂地趴在贵族、教会底层、平民和荒野上吸血。
他有些绝望地仰头沉默着，眼皮沉重地闭上，长长吐了口气。
完蛋了。
这个教会。
以及，完蛋了，他把自己架得高高的，有点下不了台了，咋办？
摩·山末站在一旁暗自桀桀桀冷笑着，想了想，还是悄悄用手顶了顶罗夏，示意了一眼。
罗夏本来也在一起看热闹来着，这才意识到该自己出场了。
他站了起来，“圣者（对红袍的尊称），请稍安入坐，公爵府也在看着，我想还是由我们城防军来审讯较为公允，您看呢？”
这话并没有说得有多好。
罗夏就不是个懂得拍马屁的人，他前世要是那种懂得怎么让领导舒服地下台阶的人，早就混得风生水起了。
但好歹是给了这位红袍的一个台阶下。
他冷冷地对着刑讯椅上面色苍白的蓝袍怒哼了一声，回到高处落座。
罗夏终于可以回到自己的审讯台上，路过正在登记的文职人员身旁，从上面拿起卷宗看了看，把无关于‘人口贩卖’案件的那部分都撕了下来扔到一旁的火炉里。
这才坐到审讯台的座位上，笑眯眯地看着外城教堂的这位蓝袍，“我跟圣者关心的不同，我只想要知道关于‘人口贩卖’案件的有关的，你应该知道我想知道什么。”
蓝袍捂着断手艰难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一个个被审人员，常常会引出更多的人出来，一些关于子爵层级的证据被摆上，翡翠公主直接调派庇护所军队去带人过来接受问询，该羁押的羁押，牵涉不深的也暂时留在城防军总部等待下一次问询。
在一种无形的气氛下，这个‘人口贩卖’案件有意无意地被控制在子爵和蓝袍的程度，并没有波及到伯爵和红袍。
但哪怕是这样，整个案子彻底拼凑起来，竟是涉及了几乎超过一半的子爵男爵和蓝袍牧师。
那三个红袍再也不能保持淡漠的样子，激烈地讨论了起来，可惜强大的术法影响下，没有人能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公爵府的老管家深深皱起了眉头，低声跟翡翠公主说着什么。
大抵上恐怕是——不可能处理这么多人的，但如果只处理罗夏一人，反而就变得简单起来了。
只要盖住了，别管内部烂得有多臭，闻不到，看不见，那就行了。
对此，翡翠公主满是担忧地看着罗夏。
但这些人很快就停止了低声讨论。
“我说，我说！”一个看起来已经吓坏的女仆尖叫着，“坎斯伯爵是帆船公国的人，他说他爷爷那辈就已经潜伏进来了！”
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看向这个女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