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纯洁的小羊羔
老烟杆留下了一个问句，就走了。
留下罗夏站在原地沉默。
他知道，老烟杆就是那种精于算计的人。她就好像一把无形的手推着侯爵府的变动，推着菲欧娜、丹尼尔、侯爵夫人等等所有的人进入她的棋盘，成为不自知的棋子。
而她现在对自己说的那些，又何曾没有这番用意呢。
问题的关键在于，她的算计是明明白白地摆在面前的，总是没有给人挑选的余地。
她让罗夏知道了这座庇护所外部势力的磨刀霍霍，又让他知道了内部势力的纷纷扰扰，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他再这般随遇而安，恐怕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教会、贵族、新兴资本、自由军团，总要选一个。
就好像他前世，是要去打工，还是要去创业，或者去考公，人在这个世间活着，总要选一个身份吧。
“可是啊……”
他低声喃喃着，抬头望向窗外，“我都不想选啊！”
这样的道理，他前世早就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他不喜欢打工的辛苦，也不喜欢失败了背负庞大债务没有人为他托底的创业，更不喜欢过上循规蹈矩的考公后生活。
于是他只专注于自己。
他明白，他活在这个世界，赖以倚仗的就是自己的能力。
所以他读书的时候特别拼命，毕业后哪怕天天加班也不放弃学习。
他清楚地知道，倘若他技术牛逼，去打工老板得供着，去创业富有竞争力，原来摆在面前的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如今他来到了这个世界，一切看起来都变了，但他的想法依然没有改变。
只是自身能力从专业技能变成了术法。
他摩挲着腰间交互机的冰冷质感，感受着它传递而来的震荡和波动，恍惚和难以名状的机械之魂对视着。
他说，“我只想要变强，强大到我可以自由选择我满意的生活，强大到我可以拒绝我不满意的一切。”
仅此而已。
他，根本从未迷茫过！
随遇而安有什么不好？
教会？贵族？工业资本？自由军团？
呵~
他在生活中的某个阶段选择了阵营，不过就是因此带来的满意生活，以及能掌握更强大术法能力的机会。
就好像他工作的时候跳槽选的那一家公司，不是因为工资更高，而是工作更轻松，让他得以有更多空闲时间和精力去提升自己。
而现在……
答案清清楚楚地摆在眼前了。
——教会！
是的，他已经是牧师了，而且还是比一般普通神职人员更稍有地位的灰袍牧师。他的工作轻松到想要摸鱼教会不会责备、贵族会更欢迎，他的权利已经足以让他随意走入别人千难万难才能进入的教会学院和牧师学院去学习知识。
现在。
当前。
还有哪一个条件比现在更优渥的吗？
没有！
相比现在得到的一切，老烟杆所代表的自由军团更像是一个会把他拖入糟糕困境的大坑。
罗夏走到阳台，低头望去，老烟杆和斋鸟正在跟一个应该是工厂老板的人对着店铺门口比划，似乎打算做一个独特的招牌。
迎着老烟杆似有所觉地抬起头来的目光，他微微一笑，转身去处理那个浸透了血液的沙发。
相比自由军团的谋划，他更在乎的是房间里要有一张舒舒服服躺平的沙发。
还没等他将沙发拖到楼梯口，丹尼尔有些魂不守舍地走了过来。
他不时回过头去，要不是罗夏喊他，差点撞倒在地。
“噢，罗夏，你看到了吗？”
“什么？”
“如此美妙的女郎！”丹尼尔眼睛放着光，“你根本无法想象我见识过多少女人，但她绝对是最迷人最特殊的。”
他的表情迷离，像是咏诗一般赞叹着，“像是一朵充满剧毒而魅惑的荆棘夜风花。”
哟。
哥们。
你见识不错嘛。
罗夏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是的，她一看就很危险，而且麻烦。”
丹尼尔翻了个白眼，“重点是危险吗？你太单纯了，根本没有办法欣赏这样的美。如此一位有着处子纯洁和熟透魅惑同时存在的女神，你让我跪下来舔她的鞋子我都愿意。”
罗夏一脸老人地铁手机的表情后仰着拉开了距离。
“我对你的癖好完全无法感同身受，请离我远点。”
丹尼尔叹了口气，仿佛为罗夏不能欣赏老烟杆的美而遗憾。
“给你个忠告。”罗夏拍了拍他的肩膀，“在我们流浪者眼中，美丽却依然活着好好的女人，比恶灵这些怪物更可怕。”
至少面对怪物只需要开车逃跑。
丹尼尔很是认同地样子点着头，沉思了一会儿，又问道，“你说如果我成为她店铺的第一个顾客，她会不会多看我一眼？”
“还有，她那么漂亮，在这个贵族遍地的街道开店，一定会遇到麻烦的吧，我到时候去英雄救美，是不是会很加分？”
他甚至摆了个风骚的姿势，“她一定能感受到我的绅士风度和英勇正义的吧？”
好好好。
你没救了。
罗夏懒得理会他的痴语，“麻烦你稍让让，我要把这个沙发搬出去丢掉，话说我们需要交垃圾处理费吗？”
“我的机械女神啊~”丹尼尔惊呼了一声，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罗夏，“你是第一天当灰袍牧师的吗？”
罗夏双手一拍，示意腰间悬挂的腰牌，“很明显，是的。”
丹尼尔举手胡乱挥舞着，仿佛有什么槽想要说却不知道怎么吐，很是无奈地扯下了腰间的金属身份牌。
他将那个身份牌在罗夏面前晃了晃，“看到了吗？牧师的身份牌。”
罗夏有些无辜，“我没瞎。”
“不，你就是瞎了！”丹尼尔用力敲了敲身份牌背面的文字，一字一顿地念着，“代神行走人间，牧师丹尼尔·斯通！”
“看到了吗？”
“牧师是代神行走人间的，我们的言行举止，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神灵。”
他满是鄙薄地看着罗夏，“你会让神灵来搬一张满是灰尘的沙发吗？”
罗夏呵呵冷笑，“显然你会让神灵跪在一个女人面前舔对方的鞋子。”
“噢~”丹尼尔惊呆了，左右张望着，然后低声呵斥道，“我知道大家对那个可能已经死掉的女神没有了尊重，但你千万别说出口，懂吗？”
罗夏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份，这段时间以来在流浪者营地被大家沾染的粗俗和口嗨是要认真改掉了，很是严肃地点头说道，“是的，感谢您的提醒，牧师丹尼尔，我决定扔掉这个沙发后就去牧师学院学习祷告文。”
“是应该这样的，我们应该时时刻刻表现得虔诚，这是对我们身份带来特权的尊重。”丹尼尔说着，反应了过来，“该死，不要再提及你那个破沙发了！”
他开始教导罗夏怎么使用牧师的身份牌。
“你别看它表面没有缝隙，但它其实是一台没有蒸汽锅炉的蒸汽机械。”
“教会统治世界几百年，没有人知道他们依然掌控着多少宝贵的技术。”
他示意罗夏学着自己的手法，利用腰间的交互机带来施法能力启动了手中的身份牌，然后调整着它的频道，把它放在面前，像是罗夏前世用手机外放通话一样，对着对面的人吩咐道，“侯爵府街道，主干道，门牌号167，二楼，现在，马上，派两个人过来帮我搬走一张沙发！”
通话对面的是城防军。
他们的动作很快，没等多久，就有两个穿着军式黑袍、戴着青铜鸟嘴面具、背上背着蒸汽枪械的城防军赶了过来。
他们恭敬地对丹尼尔和罗夏行礼，然后一人一边扛起沙发消失在面前。
“看！”
丹尼尔一副很自然的样子，示意着空荡荡的地面，“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罗夏沉默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营地里的大壮，有一次一起喝酒的时候，大壮说过，他的爸爸当年的梦想就是成为庇护所的一名城防军。
那份梦想起源于他们营地去庇护所外城交易的时候，看到了威严凌然、肆意怒喝、甚至无故拿鞭子抽他们的城防军们，觉得这些就是真的大人物。
“哦。”
罗夏最终做出了回应，平息着内心翻涌的情绪，问向丹尼尔，“我要去牧师学院学习，你去吗？”
丹尼尔一脸抗拒地双手交叉，“我一辈子再也不会去那个地方，太无趣了！”
说着他还提醒罗夏，“你最好换上牧师袍再去，你现在的打扮，有种荒野流浪者的气质，我怕你会被无端的冒犯。”
“至于我嘛……”
他手脚麻利地挽起手臂的袖袍，“两个柔弱的女人开店是如此辛苦，我决定去帮帮她们。”
罗夏一脸古怪地问道，“比如扛沙发？”
没想到丹尼尔竟一点都听不出他的嘲讽，一副很有经验地教导着，“最好更累点的活，这很能在女人面前表现出男子气概，很多女人都吃这套。特别是流点汗之后，我告诉你，那味道比香水都有用。”
“相信我，百试百灵，你等着瞧吧！”
“……”罗夏。
等着瞧什么？
他都没眼看。
这个纯洁的小羊羔，自己剥洗干净了，送到狼的嘴边，也不知道最后还能剩几根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