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自由军团的自然之道
摩·山末无疑是慷慨的。
短短几句话，将施法者各阶段修行的要点都说了出来。
低序列的机械师，应该尝试跟自己的机械之魂沟通，因为它本质上是自己的灵性，会给自己指引方向。
高序列的施法者，应该更进一步，去探索自己的内心，让内心告诉自己答案。
再进一步，就进入了灵性大道，一共有三个序列，分别是神灵、恶灵、和精灵。
然而一切也就点到为止。
他并没有告诉罗夏应该怎么去跟机械之魂沟通。
罗夏尝试多次，依然感觉机械之魂并未存在所谓的‘灵性’，它更像是一个无意识的器皿，用于盛放自己的术法所蕴含的那些过往经历、感悟和情绪。
机械之魂会将这些复杂的信息转化汇编成蒸汽机械可以理解的语言，然后操控着蒸汽机械辅助自己施法。
幸运的是，罗夏还有一个人可以咨询。
老烟杆。
老烟杆披上了灰扑扑的厚实袍子，掩盖着自身的特征，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是荒野上的流浪者。
只不过她慵懒地半倚着汽车后座的扶手，袍子的褶皱依然难掩曼妙婀娜，冷白皮的肤质和丰腴白皙相衬，有种说不出的贵气。
“机械之魂是我们自身的灵性？”
她幽幽地吐了口烟气，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可不认同这样的说法。”
一旁拿着梅花扳手将粗管枪械改装成金属手拐的娇小妹子，斋鸟，也否定了这个说法，“机械之魂就是机械之魂，它因机械师而生，存在于机械师和蒸汽机械交互的活动之中，本质上依然还是机械的灵魂。”
老烟杆赞同地点了点头，“在术法的领域里，我更擅长施法，对于本质的探究、理论的推导，我们的斋鸟妹妹显然更懂，她可是学霸，说的不会错的。”
斋鸟一边掰动着扳手，给出了另外一个答案。
“我更不认同的是，那位老先生认为与机械之魂沟通，是与自身灵性沟通。”
她拿着扳手指了指自己，又划了一圈指向天空。
“相反，它不是对内，而是对外。”
“对我们而言，机械之魂就是一座桥梁，它沟通了我们与机械。”
“我们通过机械之魂去感受机械之美，而机械之美的来源，是自然的法则，是世界的物质道理。”
“人们通过研究这个世界，找到了物质最本质的道理，将其运用到机械之中，这才铸就了如此多奇妙的蒸汽机械。”
“我们通过感悟蒸汽机械本身的至理，去感受自然和世界的至理。”
“这也是我们被称为机械师的原因。”
“科技的尽头是神秘学，但不代表着我们放弃了科学只专研神秘学。”
“相反，我们只是通过更奇妙的神秘学，另辟蹊径、弯道超车地去接触更深奥的科学。”
“我们机械师因为蕴含更多强大至理更多科学技术的机械，而能施放更强大的术法。”
“我们也因为在施法带来的感悟，得以领悟更多的至理和技术，再度将其运用到机械的研发之中。”
“在这么一个‘神秘学施法’和‘科学技术铸就蒸汽机械’的循环中，机械之魂就是我们最好的工具。”
斋鸟双手一摊，精致的小脸蛋上翻了个颇有些傲气的白眼，“它跟所谓的什么灵性，有个鸡毛关系？”
很好。
非常好。
说得好有道理的样子。
罗夏彻底迷糊了。
接触超凡以来，他算是听到了三种修行道路。
菲欧娜复述其父亲的感悟，认为施法是一种知行合一的实践，施展术法的过程带来的生命体悟是修行的关键。
摩·山末讲述的是与自身灵性和内心沟通，斋鸟讲述的是科学和神秘学的互相促进。
哪一个是对的？
也许每一个都是对的。
罗夏不知道。
只是一脸恍然大悟，但其实内心并没有特别肯定的惊叹称赞着。
斋鸟显然是看出了他的言不由心，想了想，从粗管枪械上拆下一个手表盘大小的指针表，递了过来。
“握在手里，运转交互机，去感受它。”
“你会感受到我说的是对的。”
罗夏接了过来，启动了交互机，先是让自己沉浸到震荡和波动的蒸汽韵律之中，而后下意识地朝着指针表感知而去。
这块指针表显然极为灵敏，只是稍稍接受了点蒸汽能量，竟快速地旋转起来。
斋鸟探过头来看了眼，指点着，“你的心很乱，它没有办法带来任何昭示。”
而后反应了过来，罗夏显然没有办法像她这样利用机械占卜，于是在旁呢喃着，“我们人类最初是无知的，我们不知道怎么计算抛物线的轨迹，不知道怎么测算不同重量的子弹在同个速度下发挥的影响力的区别……”
“我们必须谦虚，放空自己的一切，敞开胸怀，去向自然学习，聆听感受它的运转，感受它蕴含的至理。”
“只有你怀揣着这样探索世界和谦卑时，你才能真切感受到它。”
是的。
罗夏感受到了。
他仿佛忘记了自身的存在，忘记了自身的呼吸，忘记了身上物件带来的重量，全心身地融入到一种奇妙的运转之中。
他仿佛看到了无数大大小小的精密齿轮在运转着。
看到了一个结构复杂到极致的异形陀螺仪，看到了好多正在快速运转的嵌套装置。
哒哒哒。
他能清晰感受到某个齿轮拨动另外一个齿轮的节奏和韵律。
而这些所有的零件的活动共同运作着，竟汇聚成一种极为独特的韵律。
“你感受到了什么？”
斋鸟有些好奇地问道。
罗夏失神地看着手中的指针表，喃喃着，“它好像在解构我的想法，不，它在解构着我的想法与这个世界交融所产生的变化……”
斋鸟无声地惊叹了一声，看向老烟杆，“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看中这个人了，他确实很有天赋。”
罗夏所讲述的，恰恰就是她凭借这个机械占卜的路数。
或者说，这个机械本来就是被她不断研发调试，用于更契合在占卜应用的机械。
没想到罗夏竟然真的能引导它发挥正确的工作。
老烟杆没说什么，对着车窗幽幽吐出烟气，眼眸子深深倒映着远处的天空，长长叹了口气，“我们自由军团的新生代，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般天赋卓绝的苗子了。”
教育体系与时俱进，技术不断研发，军团的生活质量也在不断改善，内部虽然分为两大派系，但也仅仅是学术之争，这样的和谐土壤，却肉眼可见地发展出现了颓势。
老烟杆带领大家走出来，就是在寻找着解决之道。
吸收外部的有生力量？
她撇了眼罗夏，不知道军团里的老不死们会不会愿意接纳，甚至也怀疑，罗夏会不会愿意加入自由军团，去往那个艰难的地方生活。
这似乎是不需要琢磨的事情。
因为有太多自由军团成员走出遗忘之地，见识了外面的世界，就再也不想回去。
那个地方，果然不愧是世人不愿去生活的地方，被称为遗忘之地不是没有缘由的。
再也没有哪里比那更穷山恶水了。
可恰恰就是这样，继承了‘机械师学术协会’渴望改造世界的志向，自由军团倘若没有将那个地方改造成宜居的富饶之地，而是放弃那个地方，显然就是对自身信仰的背叛。
连这么一个小角落都没有办法改造好，又怎么能让人相信他们会带领世人改造世界呢？
立足的根本都要丢了。
改造自然……
很伟大，也很艰难。
只希望他们这次能顺利抓住带回那只耕牧精灵。
老烟杆渴望的不是这只精灵被好好应用后带来的富足丰收，而是给‘改造遗忘之地’这个事情划上一个终结句号，然后能彻底带着大家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