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青山小道

我们国家民间法术源远流长，法门无数，也有了自古以来的门派正邪之分。正门正法，薪火相传，师门强调的是修心、修德、治病救人，传承人也是精挑细选，唯德行过关者方可传授绝学。

世间事都是有两面性，如邪法虽邪，正人用之也可救人，正法虽正，邪人用之也可害人，终还是要看用法者的初心。

民间法术除了正法修得正神、正性灵信，邪法修得阴鬼狐媚等非正统灵体，还有一个特殊的存在:游师。

游师，大多是阴阳先生、有道行的道人因为生前用法做了错事、坏事，死后无法得道，也无法入轮回，只能在人间游荡，寄居在某些后辈堂上，借人之口断事或者借人身显法等等。

今天讲的故事是一位资深游师的故事。我与他的缘分，始于那道门前初见时他冲我邪魅一笑，仿佛他已经等了许久，只为我的到来。

初相识，他依然一副不羁少年模样，眉目清透，青衣道袍，发髻锁发，脚踏破云履，一根茅草在唇间上下翻舞。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他，生前是正统道门弟子，自幼深山修习，修为高深，是师门的得意弟子。或许是那回不去的痛楚，师门成了他的禁忌，我们就称其为“青山小道”吧。

山中好度日。青山小道每日跟随师父、师兄弟诵经、修习道法，打打闹闹间不觉寒暑易节，转眼就到了18岁年纪。

深山修行，红尘历心。

师父感叹道：是时候下山历练了。

师父将其叫到身旁，语重心长交代：山下女人是老虎，见了要躲开。

小道士久居深山，除了师门一众人，所见也就是日常香客，并未见过尘世繁华，更不懂得师父此番交代的个中深意。

他一腔壮怀激烈，哪里会想到这是师父在提醒他，此次下山是他修行路上的一个劫难。过了，涅槃重生，脱胎换仙骨；过不了，万劫不复，甚至劫灰销变，永失人身。

青山小道跟随几位师兄，云游四海，沿途弘道扬法、降妖伏魔、施药医人，渔村的炊烟、水乡的拱桥、大漠的落日，处处可见他们的身影。

这样的日子，过的也很惬意，两年光阴消逝如箭。这天师兄弟几人云游到了长安古城。

长安，长治久安，“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这样一个不平凡的地方，注定了不平凡的际遇。

恐逢故里莺花笑，且向长安度一春。

从西周到秦、汉、隋、大唐，从文王八卦到始皇陵、巫蛊之祸、猫妖案、三藏西游，长安，从来就是满满的玄幻。而这里，更是师兄弟几人可以大展身手的地方。

回忆到这里，小道士已然回到了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模样，那种故作游戏一回的不羁荡然无存。从他意气风发的眼神里，我看到了他们师兄弟的辉煌。

然而，这种感觉只停留了片刻，他的眼睛逐渐暗淡下去，满满的忧伤、眷恋。

片刻后，他从腰间拿出竹笛，吹奏了一曲《焚心以火》。

“让千生都知道有个我，让万世都知道有个你”。

长安的夜太迷人，那晚的风太温柔，天街的灯笼太璀璨，那银铃般的笑声太清澈，她就如同一只懵懂的小鹿，一头撞进了小道士怀中，撞开了少年青春的悸动。

月光下，青衣道袍的少年怔怔楞在原地，目送着那一袭鹅黄衫儿消失在路尽头。这大概就是一眼万年吧。

缘分，总是那么妙不可言。

后来，小道士和师兄们接了一单除妖的任务。他们要去的正是那晚那个小鹿一样得姑娘所在的村庄。姑娘名唤可儿，父亲是这一村落的管事人，此次正是可儿父亲请了小道一行人。

原本太平的乡村生活，近日却连续出现村民家中家畜离奇丢失，发展到后来出现村民惊恐而亡的状况。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全村上下人心惶惶。

小道士和师兄们了解情况后，开始寻找蛛丝马迹。那几日，他们就借住在可儿家中。可儿日常就喜欢跟着师兄弟几个到处查线索，小道士腼腆寡言与可儿的活泼可爱相得益彰，为这紧张枯燥的生活增添了不少色彩。朝夕相处中，两个年轻人彼此心意相通，情愫暗许。

这天，他们终于追踪到了那只妖怪的踪迹。村庄不远的一处悬崖下，熔岩滚滚，那就是妖怪的老穴。且不表这场道与妖之间的战斗多么激烈，师兄弟几人无一幸免，都被重伤昏迷。

那妖怪也负了伤，战斗力依然在，妖怪怒吼：除非以一少女血祭，否则血洗村庄。

小道士从昏迷中醒来后，伤势基本愈痊，村庄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唯独不见了可儿。

他四处打探，大家都避而不谈。

一次偶然，撞见可儿父亲在一处衣冠冢前祭奠，他知道了事情始末。师兄弟们都身负重伤，无法保护村民，妖怪凶残异常，大家都无计可施。

可儿看着生死未卜的小道士和惶恐不安的村民，愿意以自身血祭换取村庄的平安。就这样，花季的少女为了全体村民，大义在前，她一袭红衣，纵身跃入万丈熔岩。

小道双眼猩红，转身回屋提剑，直冲悬崖而去。那妖怪本也负伤，伤了多年的修为，要少女献祭也是为。

疗伤，它本还在疗伤中，修为大大减弱，小道士仇恨之火焚身，杀疯了一般，不停不歇与者怪物打了一个昼夜，终于将其击毙剑下，自己也是伤痕累累，血人一般。

后来，无人再见过小道士，只是这世上多了一个混世魔王。他心中怨恨村民为何没有保护好可儿，从此专门与人作对，虽不伤人性命，却处处与人为难。无奈道行高深，多家名门弟子前去也都败下阵来。

师父久也未等到心爱的徒儿回来复命，临终也未放下这份牵挂。

师父去世消息传到混世魔王那里，他长跪不起，可儿走了，最疼爱自己的师父也走了，活着，对他来说已无半点意义。他散去所有修为，自殒于寄身的这片青山。

从此，世上再无青山小道，也没了混世魔王，地府门前多了一个徘徊的游师。

他问我：情为何物？

我答：儿女情长不过人间小爱。纵生活伤我千百遍，我仍回报以爱，此为大爱。大爱方得圆满。

这百年等待，我们有缘相见，你来度我一程，我也度你解脱。

青山不老，绿水长流，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