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校园连环命案
01
自五十年代以来,A市一直经历不断变化,紧抓国内几次重大变革风口,经济建设不断蓬勃发展,到今天,已经是常住人口过千万的特大城市。
“诸大”是A市一所百年老校,全国重点大学之一,在此立项了多个“世界前沿科学探索”的理论研究,其中有关“梦”理论研究的D实验室落成,就足以成为诸大百年来最耀眼的时刻,更何况还成就了一批成果斐然的心理学教授,享誉海内外。
易殊是诸大新近一批优秀教职员工的代表,十年前就读于诸大心理学专业,因成绩优异留校任教,后在本校半工半读完心理学博士,那年随之评了副教授职称,并正式进入D实验室。
那里蕴藏着诸大最顶尖的心理学研究成果,有诸如“梦界”理论在内的很多课题研究,是本校心理学专业梦寐以求的天堂,诸大至高无上的荣誉所在。
易殊之所以成为本校学生心目中“神”一样的存在,还因为她艳压群雄的风姿。
有传言说她是“中欧混血”,但有关她的一切简直比未知宇宙还要神秘,仿佛是被人刻意隐瞒了什么一般。
今天阴雨绵绵,学校上空莫名盘旋着几只乌鸦,叫声苍凉而凄惨,给人一种压抑的不适感。
易殊从几十公里外的家驱车而来,刚进校园停车场,就看到这群令人厌烦的乌鸦盘旋于头顶,不觉心脏怦怦跳,昨晚那个奇怪的梦境再次浮现脑海。
她不敢多想,急忙下车,赶往教职员工办公室,准备马上她的第一堂课。
在办公楼外,易殊迎面撞见了同一办公室的冰洋。
她们私下也是很好的朋友。两个人愉快地打着招呼。冰洋贴上来,挽着她的胳膊一起走进了办公楼。
冰洋比易殊个子矮一些,很瘦,扎着马尾,一身干练蓝色条纹职业装,脚踩恨天高,脸上总洋溢着炫耀她婚姻幸福的得意笑容,要不是和易殊走在一起,她也算得上是气质出众。
恐怕整所学校,无人能够盖过易殊由内而外散发的独特魅力,所以也没人愿意真正靠近易殊,充当绿叶来强调她的美,除了冰洋以外。
冰洋本身就是很活泼很高调的性格,全校上下几乎无人不知她嫁了个搞金融的好老公,生活优渥,还被老公百般宠溺,每天来校都是老公亲自车接车送,惹人嫉妒。她自认为不比易殊差,反而觉得和易殊在一起,她身上的锋芒也没那么重了。
两全其美,各取所需。
“我老公今天加班!我们晚上去喝点吧!”冰洋挽着易殊,甩着马尾,恨天高在楼梯间踩出“哒哒哒”的声响,回声响彻半层楼。
“老公加班,瞧把你给美的!他平时是不是囚禁你啊?”
“瞎说!我老公对我好着呢,你比谁不知道?睁眼说瞎话,是为了气我吧!”
“不能!我也嫉妒你。”
冰洋满脸质疑地看着易殊:“你少来!不过我说,你也该认真谈个恋爱了,别老和那些小鲜肉眉来眼去的,他们只是玩玩儿,最后你又受伤害。找个比你大点的,也有能力照顾你。男女之间,还是现实一点好,哪有什么爱情,每天都是茶米油盐,鸡毛蒜皮。听我一句吧。”
易殊深深叹气。
两个人来到办公室门前,没再继续交谈,毕竟职场上合不来的人总喜欢嚼舌,她们都图个清静,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才会聊私事。
这会儿,她们安安静静坐在办公室工位上备课。
易殊的心理学课程马上就要开始。她首先走出办公室,到对面教学楼的大阶梯教室,给两百多位心理学在读学生授课。
学生们都很期待她的课,不仅课程讲得精彩纷呈,而且她自身就很赏心悦目。所以学生们大多对她都很恭敬,一见她出现,整个教室立刻鸦雀无声,却在很多人脸上看到了无比期待的喜悦之情。
这是诸大老师独一无二的学生待遇,非易殊皆无。
突然,一只乌鸦落在窗外,扑腾翅膀,向教室内审视着什么。有学生看到了,但并未引起骚动,直到那只乌鸦发出它凄惨的叫声,回荡在整个阶梯教室。
易殊也头疼地看了一眼窗台,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现昨晚可怕的梦境,一时间令她陷入恐慌之中。她试图用跺脚来打破这种诡异。
“咚——!咚咚!”
教室里回荡着这样清脆的声音,把大部分同学的注意力,从那只乌鸦身上吸引到讲台。没想到,那只乌鸦就飞走了。
易殊面对同学们一双双诧异的眼神,故意装作低头去寻找什么小虫子,试图让大家认为一切都是巧合,她没必要去吓跑那只乌鸦,虽然她对那只乌鸦厌恶至极。
课堂再次鸦雀无声。
她正式开始讲课,铿锵有力道:
“犯罪其实是失序的结果。美国纽约在80年代,无处不抢,无日不杀,大白天走在马路上也会害怕。地铁更不用说,车厢脏乱,人人自危。纽约市运用破窗效应的理论,先改善犯罪的环境,再慢慢缉凶捕盗,回归秩序。一个已经向下沉沦的城市,竟能死而复生,向上提升。
“任何坏事,如果在开始时没有被阻止,一旦形成风气,改也改不掉。就好像河堤,一个小缺口没有及时修补,可以崩坝,造成千百万倍的损失。这就是心理学研究上一个重要理论,这种现象叫做‘破窗效应’……”
易殊的课一向简明生动,课堂气氛极好。
很快就到了下课时间。
学生们陆续离开。
易殊如往常般走出教学楼,在回办公室的路上,被一个穿蓝色帽衫的男生追上,似乎是她刚才课上的学生。
他眼睛很小,戴一副素颜神器“大框眼镜”,头顶蓬松头,一脸颓废。
本来易殊不想和他搭话,但他说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话,不免引起她的警觉。
“老师,如何才能进D实验室?”
易殊觉得他在开玩笑:“好好学习,好好表现,如果你真的有专业方面的过人之处,会有人邀请你的。”
“老师可以带我进去看看吗?”
易殊诧异地看了眼他,觉得他不像是在开玩笑,那也许就是个“傻子”吧。“肯定不行啊,非实验室人员禁止入内,就算我勉强答应,也没办法带你进去。”
“安保很严吗?”
易殊突然觉得情况不太对劲,仔细打量起他来,也看不出什么异样。“你是本校学生吧?”
他利索地从双肩包里掏出学生证,上面写着“2017级-心理学专业-余示”几个字。
易殊心想,他也许只是和其他同学一样,非常渴望进入D实验室吧。“但是不行。你得加油!”
“老师,我知道你昨晚的梦境。”
本来,易殊觉得自己说的够明白了,结果被他这句奇怪的话当头一棒,瞬间懵了。
“老师,你知道那个发笑的脸谱是什么意思吗?”
易殊听完当下一惊!她昨晚可怕的梦境里,确实反复出现了一张面目可憎的,发笑的脸谱……
她感觉瞬间脊背发凉,心里颤巍巍的,想他到底是谁?异能人吗?他拥有怎样的能力,竟然能潜入她的梦境?
“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会给你惹麻烦的。赶紧走吧。”易殊此刻除了赶走他,再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就在易殊神情恍惚的片刻,余示正准备偷走她宽松格子外套里的钱包。
“嘿!干什么呢?”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烟嗓的声音。
易殊如梦方醒。
余示一转眼跑没影了。
“你没事吧?”
来人是个又高又帅的型男,看肤色应该平时热衷于户外运动,肌肉线条明显,肯定很抗打。只是这人不像是学校里的人,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易殊虽然看得心动,但并未失去理智。
“没事,就是个问题学生。”她暂时不想给余示惹上什么麻烦,有待观察,“谢谢!”
“您是易殊老师吗?”
易殊正欲转身离开,来人竟然认识她,很可能是她平时忽略的某位同事吧。“是啊。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我是隔壁诸心院的病房主任谷怪。”
易殊立刻倒吸一口凉气,轻柔捂嘴,惊讶到半天说不出话来:“您就是谷主任!噢,我听说了,领导让我全力配合您的工作。”
“谢谢。那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吧!”
“那就去实验室旁的咖啡厅吧!”
诸大的综合实验楼,顶层是D实验室,一层是实验楼专用食堂,其中有一间很温馨的咖啡厅供实验员们放松休息。
进出实验楼有个人独一无二的门禁卡,门口有监控,没刷卡且被谁带进来的人都会格外关注,监控画面存档。如果需要去二楼以上,外人还得填写访客登记,且相关信息审查严格。
易殊带谷怪进实验楼,去了咖啡厅。两个人坐在一个角落,密谈了个把小时。
02
冰洋从D实验室下来,去咖啡厅喝了一杯咖啡,瞥了眼角落里的易殊。根据规定,咖啡厅遇见别人在谈话,尽量不闻不问,如有相关信息泄露事件,很容易被牵连其中。
但事后,冰洋有向易殊八卦那个男人的古铜肤色和肌肉线条,让她想起自己从事武警的弟弟。
易殊清楚,也不是一点都不可透露,毕竟这是D实验室给她安排的对接工作,对D成员并不是什么绝密。
“那个人是诸心院的病房科室主任。”
冰洋知道D和诸心院的合作项目。简单来说,D有关梦课题的前沿研究成果,会首先在‘诸心院’选择性进行临床试验研究。毕竟,诸心院是诸大心理学专业骨干师资团队苦心经营的,一家专注于心理健康事业的专科门诊,两者的各项研究成果相辅相成。
“看来是有新项目上马啊!”
“这个……”易殊说话很有分寸。
“不要讲,我懂!”冰洋一副急于甩掉麻烦的表情。
“走,不是要去喝点嘛!”
冰洋立刻一副抱歉的姿态:“亲爱的,对不起,今天恐怕又要放你鸽子了。我老公刚才给我电话,说又不用加班了,他正来接我。”
易殊早已习以为常:“你可真是个情种儿!”
冰洋凑上来抱抱她:“抱歉抱歉!改天我请你!”
“好了,赶紧走吧,看见你撒狗粮的样儿,我就嫉妒!”
冰洋笑着离开。
易殊从办公楼出来,直奔校内停车场。
路过足球场,看到场地内一群肆意奔跑的男生正在挥汗如雨,让她突然联想到谷怪诱人健身的样子。她知道这是在胡思乱想,与此同时,她回味着他们在咖啡厅聊天的内容,莫名觉得谷怪有点奇怪。
当时他们聊到……
“你进入D有多久了?”
易殊不觉得这个问题触犯了保密条例:“有五六年了吧。”她忽然沉下头,是才意识到时间流逝得多么贼,一眨眼,她直奔“四十”而去。再看看皮肤紧实的谷怪,大概还很年轻吧,不免更觉羞愧。
“怪不得。”谷怪随口道,喝了口咖啡。
“啊?”易殊很怕他在嫌弃她的年纪,虽然也许并不相关。
“哦,我的意思是说,能代表D肯定是个很有资历的人。”
“谢谢。我只是跟着实验室的前辈们多走了一段路,没什么的。”
“你的老师是?”
“任倧任校长。”
谷怪客气一笑:“也是任院长。”
“还有谷知筑谷教授。”易殊突然觉得,面前这个谷怪不会和谷知筑有什么关系吧?但她一向思维活跃,这种无端猜测早已司空见惯,她自己都从来不当真,也就没有多问,怕不是很礼貌。
这样回想着,她来到了停车场。
在她那辆酒红色越野车旁边站着一个奇怪的男生,穿蓝色连帽衫,眼睛很小……那不是余示嘛!
易殊惊诧,他怎么阴魂不散!
这让易殊更加笃定,眼前这个男生确实有问题,至少是对D有更深入了解的人。她在犹豫,要不要给领导说说这个事情。但她同时很清楚,在没有弄清事实真相之前,很容易引起部分人群的恐慌,所以还是要谨慎行事。
“你在这里干嘛?”她用和蔼的口吻说。
“老师好!我在等人。”
易殊莫名头皮发麻:“等我吗?”
“不是。在等同学。”
看余示一本正经的样子,易殊也就不再多疑,开门上车。
但奇怪的事情紧接着又发生了。
她从后视镜看到,余示正跟在她的车后面走,而且脚步随之加快,像是要扒她的车一样。但校园内行驶,车速受限,她只能祈祷一路都会有人经过。
但很快,她从后视镜看到余示从双肩包里掏出什么东西,露出一脸诡异的神情。她立刻脑补了很多剧情,吓得她直冒冷汗,痛恨出校园这段路怎么这般漫长!
她急中生智,想要不要马上停车,下去直面这个余示。突然,她就从另一边的后视镜里看到了谷怪。
谷怪直奔余示而去。不知道他们之间交谈了些什么,余示很安分地离开了。
易殊是要感谢他,同时觉得他此刻出现,该不会找她有事情吧,所以把车停在路边,等他走过来。
谷怪来到易殊驾驶室旁。她按下车窗,冲他微笑。
“你没事吧?”
谷怪的烟嗓让她倍感温馨,很想请他吃饭,以示感谢:“上车说吧!”
谷怪坐上副驾。易殊把车开出了校园。他却说要回医院,只和她说几句话。她便把车停在诸心院对面的路旁。
“什么事儿,你说吧!”易殊捋了捋耳后的短发,露出亮闪闪的耳钉。
“这个男生什么时候开始盯上你的?”
易殊仔细回想,生怕错过什么细节:“应该就是今天吧。或者说,他今天才向我露面儿。”
“他和你说了什么吗?”
易殊犹豫了一下,觉得先和谷怪聊聊也没什么,反而多方面了解一下这个余示:“他想进入D。”
“有说为什么吗?”
“没有。”易殊又仔细回想,“他好像是个能力者。”
“你怎么知道?”
“他……”易殊又在犹豫,“好像可以潜入别人的梦境。”
谷怪猜到是潜入了易殊的梦境,并且推测,余示有拿这件事对她相要挟。至于梦的内容,恐怕易殊也并不想告知。
“盗梦者。”
“盗梦者?”易殊立刻一脸凝重,重复到。
“嗯,”谷怪笃定道,“这种能力者在国外早有出现,国内尚属空白,恐怕……”
易殊一直在实验室搞理论研究,对于现实世界中这些异能人,并未过多接触了解,但她也知道一些,国外势力想借助异能人,来满足他们暴敛战争财的目的。
“你是担心,国外势力开始渗透行动了?”
“目前来看,还不是很明朗。你以后多加小心吧!”
易殊看他准备下车,心里的感觉怪怪的,就这样目送他开门、钻出车厢。
谷怪轻轻关上车门。易殊按下副驾车窗,看到谷怪朝她摆手道别,她也回以摆手,慢慢启动车子,随后关上车窗。
03
易殊开车往家走。
车窗外是万家灯火,这让她忽而有种孤独感。想来,这种感觉并不常出现,偶尔因为冰洋老公来学校接送,会莫名有种想谈恋爱的冲动,但只要想起曾经遇到那些烦透了的男人,很快又打消了这种鬼念头。
她忽而感觉副驾坐着一个人,在冲她迷之微笑。她疑惑地转头,看到谷怪一脸甜甜的笑正端详着她。她顿时感觉脸颊滚烫,急忙目视前方,试图认真开车来转移注意力。
但她觉得哪里不对劲,明明清楚记得他已经下车了啊,又瞪大眼转头看去,竟看见一脸诡异的余示坐在那里。那双谜之小眼,看得她脊背发凉!她用力鸣了几声车笛,再转头看去,那幻象终于消失了。
她感觉最近精力消耗得厉害,那些莫名其妙的梦境搅扰了她的美梦,显然需要去大醉一场,回家才能睡个好觉。
她在下个路口左转,去了她常去的一家小酒吧。
小酒吧没有店名。招牌是一个黄色的灯箱,甚至连“bar”都没有标注。
之所以发现这个店,是任倧引荐她来的。起初甚至觉得这地方“不干净”,后来和店家“江”熟络起来,才得知缘由。
江从小在日本生活,大学毕业后归国寻根儿,被这个神秘的东方古国所深深吸引,慢慢定居下来,又开了这家小酒吧。他的经营理念很独特,只招呼志同道合的朋友,以会员制招揽更多顾客,会员等级随这种“关系”积分,等级越高,优惠力度越大。
去酒吧喝酒的人,都不差这点钱儿,但慢慢形成了一种文化,等级制彰显了他们在这里的“地位”,圈子内公认的一种资历,很受年轻人喜爱。
易殊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就见任倧和那些人炫耀他的等级。很奇怪,任倧为什么是这里的“元老”,但却和这家店没有一点关系。问过江,他们的口吻一样——臭味相投。
易殊也就没什么兴趣继续打探了,心里觉得,不过就是臭男人那点事儿。
进了店,里面的装潢简洁而温馨,就像自家吧台一样,让人久久不愿意离去。
江真的很有商业头脑。
易殊喜欢和江随意攀谈,常问他这里最八卦的故事。
江说,这里常出现艳遇,很多男欢女爱的故事都可以拍成电影了,直到两年前那次意外,没有人再愿意提及这里有关男女的话题。
易殊追问,两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只是重复了上面那句话。她才知道,男女话题在这里真的是禁忌。
可现实是,江是男的,易殊是女的,他们之间还能聊点什么呢?慢慢的,她索性也就闭嘴了,坐在吧台自斟自饮,看江一遍遍擦拭那些酒杯发呆。
而今天,她居然在这里碰到了任倧。
自从两年前,任倧的妻子意外离世,他就决定戒酒,再没来过这里。
他的突然出现,让易殊错愕不已。
任倧是她的博导。他待人和蔼可亲,私下和易殊的关系也很好,带给她父亲般温暖的爱意。只是近两年,因为种种原因,他们来往得愈发少,关系有些生疏。
任倧坐到她旁边,和江做了个很随意的手势,意思一切照旧。江很熟悉地给他倒了一杯。
那一刻,易殊感觉不太好,不知道该和曾经的任老师说些什么,说错了怕冒犯,不说也怕冒犯,犹豫不决间,任倧总算先开口了。
“最近在忙些什么?”
易殊下意识想到了保密协议:“在做临床实验。”
任倧诡异地咂咂嘴:“和你配合工作的,是那个谷怪吧!”
身为任院长,知道科室主任并不稀奇。
易殊也没什么可隐瞒:“对。”
“觉得和他相处怎么样?”
听这口吻,易殊有点难为情:“和您一样,一板一眼的。”
任倧鸭子似地笑,很多曾经美好的画面又浮现脑海:“他也是诸大毕业。”
“啊?”易殊感到震惊。
任倧猜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小你四届。”
“那……他也是您的学生吗?”
“带过一年。后来他去当兵了。几年之后,我工作上就调动了。”
易殊喝得有点上头,不能再喝了,跟任倧道别。
第二天,易殊上午没课,去诸心院找谷怪,对接受“梦境”疗法的病人做一下反馈记录。
施恩泽是接受梦境疗法的病人之一。几年前的一起车祸,她老公和五岁的孩子不幸遇难,只有她劫后余生,全身上下动了二十几次大大小小的手术,但心理创伤却一直困扰着她。
易殊见到她的时候,她表现得很开朗,爱开玩笑。但据谷怪说,她很清楚对谁该是什么态度,没有人愿意做她室友,都被她古怪的行为给吓跑了。
“你们是一对吧?”施恩泽这样开场道。
“啊……”易殊突然不敢回答了,怕说错话刺激到她。
谷怪就很了解她:“并不是的,大姐。”
“是吗?”施恩泽的眼神就很奇怪了,像是蛇,“没事。以后就是了。”
易殊感到脊背发凉,很怕她能够看到未来。
“这两天感觉如何?”谷怪开始了日常查房工作。
“头疼。幻听。”施恩泽努力回忆着什么。
“听见了害怕吗?”谷怪说。
“嗯。感觉病房里有人盯着我看。”施恩泽一脸惊恐。
“现在除了我们三个人,没有其他人了。您放松,没事儿。”谷怪记录完毕,准备离开,看了眼易殊,意思问她还有要说的吗。
易殊摇摇头,感觉疗效不是很理想,先这样吧。
从病房出来,他们在医院“后花园”边走边聊。
那里有一条途经的河道,前几年刚刚大力整治过,河水清澈,河道两旁形成绿化带,整体环境秀美,很多病人在这里享受温暖的阳光。
易殊和谷怪聊了聊实验数据,都觉得梦境疗法目前的研究方向存在问题,实验结果和理论预期相差甚远,还需要大量的数据分析,进一步调整研究方向,以期梦境疗法达到最终的一个预期。
易殊准备回学校,她下午还有课。他们就此道别。
易殊以为余示会再次做出什么诡异的举动,那整个下午都很安静。
只是这糟糕的天气说变就变。课后刚走出教学楼,易殊发现阴天了,像是又要飘雨的样子,她的心情就莫名沉重起来。
如此下去,今晚大概又要做噩梦。奇怪的是,那天喝过酒,果然睡了个好觉。既然如此,她决定下班后去喝点。
江的酒吧最近生意不错,看来会员制附加了这些酒鬼无尚荣耀,一下子感觉堕落得很文艺。
易殊点酒的时候,还这样和江开着玩笑。
不知喝了多少杯,易殊微醉。
一个漂亮姑娘走到吧台,站定在她身旁。她以为是同道中人,可以聊几句酒话,结果抬头一看,是找江的。
姑娘把一个棕皮挎包和一个鼓鼓的大信封放在吧台上,和江亲昵地说了句什么,就去收拾酒桌了。
“女朋友挺漂亮啊!”看他们举止如此亲昵,这关系没跑了。
江把挎包收进吧台下面的格子里:“谢谢。她只是我的邻家女孩儿。”
“青梅竹马?”
“从六岁就认识了。”
这激起了易殊的好奇心:“你们俩,谁大?”
“她大我两岁。”
“姐弟恋啊。祝福你们!”
“谢谢。送你一杯。”江给易殊免费续了一杯。
易殊笑纳,仰脖儿喝干净,满足地把空酒杯推向江,碰到了那个鼓鼓的信封:“这么阔绰啊,把一叠钱放在我面前,没有一点要收起来的意思!”
江瞥了一眼:“不是钱,是照片。”
“照片?”易殊忍不住打了个酒嗝,忙捂嘴。
“都是以前的客人自己拍的。”江斜目看向右后方那面墙,有一张三平方大小的淡蓝色墙纸,“以前那里是照片墙,来这里的人都喜欢留下自己的身影,算是一种态度。”
易殊一手托腮,端详着那面淡蓝色墙纸:“那后来怎么看不见了?”
江很诡异地瞟了她一眼:“两年前吧,那件事……”
江反复提及两年前的那件事都欲言又止,吊得易殊心里痒痒,特别想知道两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同时知道江的为人,那张小嘴儿严的很,简直密不透风。
不过,她很想看看那些照片,试探性地拿起信封,正反面瞅了瞅,见江没有什么反应,便又很随意地打开信封,抽出那些相片,装作很无聊地随便翻翻。
其中一张照片,格外引起易殊的注意。照片上的男人,身形很熟悉,面部已经被人毁坏,很有故意隐瞒身份的嫌疑;而他旁边的女人,妖娆而妩媚,一看就是风尘女子。两个人勾肩搭背,关系明显不一般。
易殊莫名举着它看了很久,犹豫再三,还是问出口:“这个男的……怎么那么熟悉呢?”
江只是看到易殊眉头紧锁的样子,从她手里夺过来那张照片,扫了一眼,立刻丢进吧台下的格子里,还故意解释道:“是一个曾经的客人。”
易殊也不打算深究,更何况她醉的头疼,买单走人。
代驾送她到家。
易殊很喜欢这个小区。车子可以直接开进私人车库,代驾下车离开,车库门自动关闭。随后,她乘坐电梯,来到地上二层的卧室,几步距离就能扑到床上,酣睡不醒。
深夜,她感到头痛欲裂,浑身冰冷,体内却阵阵燥热。她仿佛身陷黑暗漩涡,自己完全无能为力,任凭被黑洞一样的奇怪东西给吞噬掉……
紧接着,她开始自由下坠。到处漆黑一片,旷野无垠。她怕极了,奋力挣扎。
突然,她身体就有了知觉,仿佛可以做点什么了。于是,她深吸一口气,猛然坐了起来……
眼前就是她的卧室。
天已亮,镂空窗帘微微摆动,好似花丛中的一朵在向她招手。
她正坐在床上。衣服被冷汗浸湿。浑身冰凉,嘴唇颤抖。
她下意识摸了摸额头,没有发烧,大概只是一个噩梦。
她起身,去卫生间冲了热水澡。
出来后,她又去厨房煮了碗胡辣汤,想让身体迅速回暖。
今天出门上班的路上很堵,走走停停耗了个把小时,直到校门口才感到一路畅通。
从校内停车场步行去办公楼,易殊感觉一路都有人在奔跑,在议论着什么。她一头雾水,也想一探究竟,不觉加快了脚步。
办公楼下停着几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
周围已经拉起警戒线。围观的同学有序地站在警戒外围,十分认真地观察里面的情况。
这时候,警方人员从楼里带出来一个人,她浑身是血,行动无碍,像是受了伤。易殊不难辨认,她正是施恩泽。警方把她带上了救护车,随后一辆警车押解着那辆救护车缓缓驶出校园。
稍后,任倧也被两名警员从楼里押解出来。他衣衫不整,浑身沾染了血迹,但并没受伤的样子,被直接带上了警车,随之缓缓驶离了校园。
这种事情定然逃不过冰洋的八卦,早就四处探听清楚了,在办公室外的楼道撞见易殊,迫不及待拉着她去外走廊叨叨。
今天一早,施恩泽冒充学生混进了学校,直奔校长室,紧接着屋内传来嘈杂的打斗声。之后有老师听见惨叫声,立刻报了警。警察赶来的时候,施恩泽已经倒在血泊中,任倧也靠着墙呼呼喘气,很明显刚刚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斗。
易殊很奇怪,他们之间究竟存在什么矛盾?按理说,他们并不会有过多接触才对。“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冰洋并不过多思考:“警察盘问时候,我有听到一些,任倧说施恩泽要杀他,具体原因不知道。但任倧说,他们在病房有过接触,并不曾发生任何的不愉快,可能与她的心理疾病有关。”
易殊还是觉得其中有什么蹊跷:“但施恩泽为什么是有明确的目标?”
冰洋只是联想到一些什么:“听说,梦境治疗存在未知风险,说不好是什么副作用之类的。这种事情肯定不会对外声明,但内部调查应该在所难免了。”
“赶紧回去吧,外面一定乱套了。”易殊觉得这件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最近需要十分谨慎。
回了办公室,并没有相关人等来找任何人问话。
冰洋先去上课了。易殊独自坐在办公室的窗边,看着窗外阴晴不定的鬼天气,心里莫名很忐忑。
这时候,她脑海中突然飘过谷怪的身影。自从接触他之后,觉得他是一个做事认真,且很有原则的人,也许他会对这件事情有更深刻的见解吧。
她看看时间,离下午的课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正好去谷怪那里聊一聊梦境治疗的事情。
诸心院内并没有因为今早施恩泽的事件而引发什么骚乱,一派祥和的景象,看来消息流通目前被控制得很好。
易殊直接去了谷怪的办公室,敲门进去发现他不在,出来询问经过的一位小护士,说是谷主任去查房了,因为今早发生在诸大校园事件,院领导要求配合警方地调查。
看来事态还是波及到院方了。如果事件没能在案发地被阻断,意味着媒体报道很快也会席卷而来。
易殊来到病房外,从门窗玻璃看进去,谷怪正配合两名便衣警察了解情况。
她不想卷入其中,倚靠墙等在门外,双手插裤袋,低头盯着脚上那双新买的黑色马丁靴看。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那两位便衣从里面走出来,其中那位女便衣手拿记事本,很奇怪地看了眼刚好抬头的易殊。
谷怪紧随其后走出来,看了眼易殊,没说什么,直接回了办公室。
易殊觉得他是想避嫌什么的吧,稍后才跟进了他的办公室。
谷怪在办公桌前捣鼓着什么,易殊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抬头看了一眼,继续视若无睹地找什么东西。
易殊瞥了一眼,看不出他在干嘛,也不知道方便吗,站门口看了看墙上的海报。等他那里没动静了,她才像个就诊的病人那样坐到他对面。
“来找我什么事儿?”谷怪淡定道。
“施恩泽为什么对任倧那样?你知道些什么吗?”
“警方在查,目前一无所知。”
听他云淡风轻的口吻,易殊觉得这其中更有问题了:“不方便讲?”
谷怪抬眼看她:“没有。你想知道什么?”
易殊觉得也没必要多问了:“没事。我先回去了。”
“好。不送。”
谷怪那副冰冷的态度,真让易殊觉得不舒服,像是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
04
之后几天,易殊都没再和谷怪联系。“施恩泽”案导致梦境疗法的项目暂停。
午饭时候,冰洋和易殊聊起此案最新进展。
“任倧当天就被释放了。说是施恩泽失心疯要杀了他,他出于自卫,与其发生肢体冲突,失手伤了施恩泽。”
“这显然不合情理。”易殊坚持道。
“你知道新闻怎么报道吗?‘精神病人砍杀医院医生,医生拼死阻拦,救下病人’。”
“有意思。”易殊还是觉得背后有势力想要隐瞒什么。
“还有更有意思的呢。因为这件事的发生,有人开始传,说亲眼目睹任倧批评新人老师时动了手,受害者出于想要保住饭碗,敢怒不敢言。”
易殊惊诧:“有这等事情?不会吧?”
“据说,两年前有一段酒吧的偷拍视频传到网上,引起不小的动静。有个女的死了。之后,任倧的办公室就换了,提升了安全等级。”
“什么视频?还能搜到吗?”易殊突然想到什么,但脑子里构不成清晰的逻辑。
“肯定搜不到呗。”
“酒吧?和办公室有什么关系?”
“肯定有惊人的内幕吧。管他呢,反正也和咱们挨不上边儿。”
易殊觉得最近发生的一系列奇怪的事情,仿佛有着某种关联,而D实验室就在其中,不免让她对自己目前所从事的事情,产生一种自我怀疑,很怕最后没能对人类的心理健康事业起到促进作用,相反却被某些图谋不轨的人利用。
目前来看,想要弄清楚这件事背后的联系,似乎从谷怪那里更好入手。他一定知道一些什么。
饭后,易殊赶时间去趟诸心院,和冰心就此分别。
在就诊楼外的花坛旁,易殊撞见谷怪正和她的两位女学生交流着什么。她急忙躲在一旁,试图偷听,但实在听不真切。
很快,她的学生离开,不巧还认出了一旁的易殊,主动和她打招呼。这样,谷怪也就看到了她。
他们四目相对。
谷怪等在原地。
易殊走了过去,阴阳怪气道:“我的学生,找你干嘛?”
“我也纳闷儿,她们怎么知道的我?”
易殊看他那眼神就很不舒服:“你什么意思?我不可能在学校说你的任何事情!”
“我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知道就好。”易殊有时候很反感他那副自以为是的样子。
“你是来找我的吗?”
“我就是想问问你,对任倧了解多少?”
“问我啊?他好像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学校吧?”
易殊听出来了,他什么也不打算说,不管是出于不信任也好,还是其中另有蹊跷,她都不想知道了。连道别都懒得说,转头就回了学校。
谷怪愣在那里,却好像在思考什么。
刚迈进校园,冰洋就给易殊打来电话,说是出事了,喊她赶紧回来。
一切都发生在十五分钟前。
易殊的学生葭佳,从诸心院见了谷怪之后,莫名去了校长室,试图刺杀任倧。与上次施恩泽不同,任倧这次直接打晕了葭佳,避免反抗中再出现误伤,并第一时间报了警。
目前,警方已介入,并寻找易殊协助调查。
警方认为,根据任倧当时描述,认为葭佳出现了短暂的意识混乱,可能和某种心理问题有关。易殊作为她的心理授课老师,据说昨天课后,她们也曾有过短暂地交谈,想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
来到办公楼的时候,围观学生尚未散去。
她正要进楼,刚巧撞见任倧被警察带出来,准备回警局做笔录。任倧很诡异地看了易殊一眼。他们擦肩而过。
上了楼,易殊回味那个眼神的时候,忽而觉得心里一惊,像是被导弹锁中了目标一样。她有种不祥的预感,似乎山雨欲来风满楼。
两名警察正等在办公室。其他老师已经回避了。
昨天,易殊的确和葭佳短暂交谈过,也确实发现这个孩子情绪有些低落,像是受了什么打击,无心学习。
“当时你们具体聊了些什么?”其中一位警察问。
旁边那个年轻点的警察负责记录,没有太多话。
“我问了一些她的基本情况,想从根本上帮助她一下。”
“具体说说。”警察问。
“她父母都是卖苦力的,希望她毕业后随他们去工厂打工。她父亲好酒,经常酒后打她。而且她家里重男轻女,她有个弟弟。她总被忽视。”
“她和你们校长有过接触吗?”
“前不久的一次年级大会上,任校长曾当众批评她,说她不像个女孩子,不知道自重。”
“当时她做什么了?”
“好像是在和同学交头接耳。”
“这些会对她心理上造成很严重的影响吗?”
易殊思考了下,谨慎道:“一两件事情可能不会造成太大或致命影响,但如果长期受类似环境影响,可能会引起‘罗森塔尔效应’。”
“罗森塔尔效应?”
“美国心理学家罗森塔尔等人,于1968年做过一个著名实验。他们到一所小学,在一至六年级各选三个班的儿童进行 ‘预测未来发展的测验’,将认为有优异发展可能的学生名单通知教师。而这个名单并不是根据测验结果确定的,而是随机抽取。它是以权威性的谎言暗示教师,从而调动教师对名单上的学生的某种期待心理。8个月后,再次智能测验的结果发现,名单上的学生的成绩普遍提高,教师也给了他们良好的品行评语。”
“一种心理暗示?”
“教育实践也表明,如果教师喜爱某些学生,对他们会抱有较高期望,经过一段时间,学生感受到教师的关怀、爱护和鼓励,学生更加自尊、自信、自爱、自强,诱发出一种积极向上的激情,这些学生常常会取得老师所期望的进步。相反,则越来越差。”
“你是说,可能是成长环境影响了葭佳的心理?”
“我不好说。你们还是尽快破案吧。”
警察不再多言,本来也只是对易殊做一般正常询问。他们随之告别。
警察走后,易殊仔细思索了一下近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心里莫名忐忑。她焦虑地站在办公室窗前,手有些抖的贴在嘴唇上,眺望窗外校园的林荫路。树叶在一点点泛黄,轻微的风就能摇曳片片落叶,一幅秋意浓的景象。
易殊突然感到身体一阵寒意袭来,不觉抱紧双臂。
林荫路上,她似乎看见了谷怪的身影。他看上去行色匆匆,不知赶去见什么人,还是刚从什么人那里仓促离去。
在她眼里,他始终是个奇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