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海上归墟，不纳游魂
渔港上，
妈祖塑像悲悯地看着远处海面，手托灵芝如意，头戴冕旈，庄严，肃穆，却充满活力和朝气，在华贵神圣中流淌着秀慧和妩媚。
她的脚下疍民们渔船如镶嵌在海上的鱼鳞，无数的人影于碎落在海面上的月光中攒动着。
陈烛赶到时，整个崖岛涌起了海雾，他踩过甲板时，溅起的是细碎的月光，仿佛穿行在疍家渔民们的梦里。
走近时，他才终于看清拥挤的人影在做什么。
一座尸骸垒成的小塔正摆在渔民们的面前，不少人纷纷祭拜后避让开来，而后面的人紧接着跟上。
这是他记忆中有的片段，因为这是疍民中国非常常见的海祭习俗，又是一种“孤独”的骸骨崇拜。
也是他为什么会不自觉将那块从海上打捞上来的白色头骨放在船上供奉的原因。
疍家特有的海上公德，就是在海上发现漂流的尸体，必须想方设法带回渔港妥善处理，而骨骸也是如此。
在妈祖、保生大帝等一系列的神祗之下的崇拜中，这叫做“有应公妈”，也就是为骨骸供奉起来，弥补他们没有香火的遗憾。
听说这样就能送无主的骨骸，或者是溺死在风浪中的尸体，亡魂进入归墟。
陈烛眼神仿佛一块磁铁吸在了这些骨骸上面，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如此规模的骨骸。
“烛哥，你在武馆这些天，海上起了不小的风暴。死了很多人，但是也有很多人从海里捞上了这些尸骨。”
六子为他解释道。
他方才将目光收回。
似想起了什么，陈烛带着六子转而回到了自己的那艘渔船。
然后从中取出了那块自己在复仇夜里从海中打捞上来的白玉头骨，拭去了近些日子没回来积下的灰尘。
“烛哥，你也捞上来了骨头？真是稀罕事！”六子一惊，看着陈烛怀中捧着的这块，“看起来比其他的要亮很多啊！”
陈烛耸了耸肩，毕竟这块头骨跟着自己那么久的时间，日日经受自己的香火和供奉、擦拭。
不亮才奇怪呢！
他带着这块白玉头骨回到了渔民们临时搭建起的“有应公妈”祠堂，将其也摆了上去。
“海祭！招魂！”
这时候，疍民人群中传来了一道吆喝，夹杂着当地的方言。
陈烛顺着看去，才发现是自己初来岛上时碰见的徐老头儿。
要知道，这样的海祭和招魂往往以疍民中德高望重的前辈所主持。而徐老头儿作为岛民的身份来说，能主持说明威望不低。
随着其吆喝落下，这成群的渔民们开始恸哭，哀嚎声充盈着整个渔港，甚至贯穿海上雾气飘到远处。
这些骨骸其实与他们并没有关系，但是此刻都成为了这些疍民们对于自己海上殉难亲人的哀思和怀念。
“呜呜呜~”
陈烛听着耳边的恸哭，跟着低下了头，心中想着那块头骨。
也不知道是不是崖山海战中死去的忠义前辈的，但这些也无关紧要了。
招魂仪式在痛哭中结束，陈烛抬起头，觉醒望海的眼中突然看见万道蓝光向着远处飘去。
他在看向堆在骨骸上的那颗白玉头骨，里面的蓝光却向自己飘散而来，轻轻一点。
猛然一行字迹写出：
【沧海灵气+20，获得来自于殉难者最诚挚的感谢。】
陈烛诧异看着远去的蓝光，这一块白玉头骨居然也能够给自己带来如此多的沧海灵气！
不少疍民们开始收敛了哭声，挥手向着远处海洋，仿佛与亲人的告别。
传说人死在陆地上，魂会归于东岳大帝。而若是死在海中，则会最终随着海水一并沉入归墟。
他们这是向前往归墟的亲人道别，陈烛神色复杂，悲悯看向远处。
在他的身后，妈祖塑像亦然如此。
……
仪式结束，渔民们纷纷散去，而那临时搭建起的骨头则是留在了渔港上。
毕竟疍民们没有土地，也就掩埋不了尸骨。最后这些基本都会被风重新卷去不知何处角落。
“唉，这归墟不纳无供奉的游魂，也不知道我家那个有没有在里面咯！”
一个疍民从陈烛身边走过。
海上归墟，不纳游魂？那岂不是说明负帝投海的那些官民都还在海上游荡？
他想着，但旋即又一想。
自己怎么真信了这种海上传说，毕竟也不一定是真的。
反倒是提起战事……
陈烛站在渔港上，面朝海界的边际方向，观星告诉他那里可要生起战事了。
思来想去，他终于记起了那些黑旗海盗！以及此前来武馆征兵要剿匪的水师和白鹤子弟。
要来了？
他神色一凛，旋即突然感觉到了自己的肩膀被拍了拍。
下意识转头想一拳轰出，可面对的是秦氏兄弟震惊的眼神，拳风方才停下。
“我去，这小伙的拳真俊啊！”有路过的渔民看着此情景感叹道。
陈烛尴尬一摸头：“抱歉啊秦兄弟，我刚才在想其他事。”
秦氏兄弟相视一笑：“没事没事，只是没想到陈兄弟这几天在内宅倒是精进了许多。”
“我们啊！怕是彻底被甩在后面咯！”
听得两人夸赞，陈烛也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拱手道谢。渔民之间就没有什么阴阳的意味，这就是朴素带来的好处。
秦氏兄弟将话题拉入正题。
“但我们从海中捕来了一条新的赤鳞鱼！力气大的差点让我们两都栽进去了。”
陈烛眨了眨眼：“那很好啊！放到墟市上能卖出不少的银子吧！应该够二弟娶个婆娘了，哈哈哈！”
秦二弟摸了摸头，他倒是没想到自己那一日与陈烛的交心居然被对方记到了现在。
“原本咱是这么打算的，但听说……陈兄弟你要培养气血？”
秦氏兄弟拱手行礼。
“咱兄弟能拜入武馆全赖着你捕上的赤鳞，所以我们决定先给陈兄弟你用了。”
陈烛闻言，难以置信。要知道这一条宝鱼的价值，足以让一家疍民过上一段时间的好日子了，对方居然直接让给自己？
他回过神后，立刻说道：“我按市价与你们买。”
“哎！你这哪里的话，”秦大哥一笑，“不用市价，你看着给一半就行。”
这个汉子也知道白送，陈烛不会要。
于是各退一步。
陈烛又哪里会不知道对方的意思：“那我便多谢二位了！”
三人相视一笑，秦大哥转头便要从鱼篓中拿鱼递给陈烛。
可刚提起来，便听见渔港上又传来了悲伤的恸哭。这次不是因为海祭的仪式，而是那被渔民们筑起的骨骸小观。
猛地被一群水师兵痞踢翻。
“挡着我们出海刺探匪盗情报，你们赔罪得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