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032.文道法器
花雨楼。
南畔的书院文气高涨,这边的文学气氛也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紫姑娘的七对上联已经做好,彼时有小厮一联一联的高声朗读,说与众生员、红官人听。
楼阁上下,热论声阵阵,文气上悬于空。
厅堂上方的数百个花灯在众才子佳人的文气晕染下,好似百花迎春,格外的明艳。
‘大’字中间,谢子文扫过并排而列的七对联后,感觉胸口发闷,头脑晕眩!
仿佛眼前不是对联,而是七只厉鬼凶兽,把他刚刚冒头的文气惊了回去。
气不能舒展,闷在身窍里自然极为难受!
才看了几眼,他额头就闷出豆大的汗珠。
“诗源兄你看!”
“这哪里是对联,分明是一只只猛虎等着吃你我,头疼,头疼!”
“俊生才疏学浅,若是答下去,只怕成了这些‘猛虎’的伥鬼!不对,应该说变成‘对子鬼’。”
“不答了,不答了。诗源兄,恕愚兄不能奉陪到底。”
‘伥鬼’是指被老虎吃掉后变成的鬼魂,他们死后魂儿被虎魄奴役,用来引诱他人入虎口。
《青竹雅集》中有所记载。
岑姑姑团扇掩口,笑如银铃:“公子莫怕,我帮你通通气。”
“多谢姑姑美意,小生喝口酒就行。”谢俊生的文火闷气还没退下,哪敢再被她引动元阳,提起酒壶躲开。
徐仪笑了笑,观赏对联,发现紫姑娘的字迹也熠熠生辉,但不是文气凝结的雨露净光,而是桃花色的媚光。
心说:“她果真把千般妩·媚炼化于神形之中,连字迹中都有媚色。”
抬头看上方端坐的紫嫣然。
嫣然轻低头,表示礼数,并叫回姑姑,不让她干扰徐仪答对。
……
“无福消受,无福消受。”
见岑姑姑扭身上楼,谢子文长舒一口气,凑到徐仪身旁,“怎样诗源兄,你要是能把这七对答完,我将这把前朝李岚所画的‘云梦戏虎’折扇赠与你。”
他从袖中摸出那把折扇,双手托住头尾。
见扇骨的材质很普通,只是普通的桃木,却经过历代主人的盘玩,显出琥珀血色,很是温润。
请出瞬间,徐仪隐隐听到扇子里传来虎啸声,猜想:“若是展开,会不想书中说的那样,从里面飞出作锦绣文章?”
他在一本杂书中看到,大儒的文章、诗词、画作都有奇异力量。若被制作成器物,鬼神称为‘文道法器’。
好比,大儒画中有雄兵,则能请画中雄兵出来威吓凡人,诛杀鬼神。若画中有佳人,则能请出来陪酒吟诗。
正如本朝大学士魏然说的:“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车马多如簇。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诗源兄也知‘文道法器’?!”
“如此好办了,此物你的手中,才算寻得真主人。以后诗源兄用文气温养,定然能使此扇恢复本色!”
“怎样?诗源可敢打赌?”
徐仪笑了笑,见他不肯展开内容,心知必有原因,一笑提笔沾墨!
“只怕你输了不肯转转让。”
他抖擞风骨,提笔走到第一联前,从头看到尾,秉持心中灵光随笔而落。
第一题就这样过了。
接着,文气如火从诸窍喷涌,汇聚于笔杆中!
他拿捏气势,随即连写六对下联,现场从安静到惊诧、到兴奋、再到震惊,只用了半茶盏的时间。
上至考官紫嫣然、岑姑姑,下至厅堂小厮丫鬟,再到众生员、商贾、大小红官人没有不惊诧、瞠目结舌的。
悬在厅堂上方的众生文气,热腾腾,暖的楼上楼下额头发汗。
见惯了名士的包三娘也是一头香汗,激动的心潮澎湃,立在徐仪身旁的丫鬟、小厮和谢子文就不用说了。
徐仪连续对六题后,发现自己文气见底了,心中灵光无法点亮,就好像口渴时碗中没水,跑了八百米力气用尽,极为的不舒服。
气血似浪冲击他的心房,身体如负千斤重担,压的风骨嗡嗡震鸣,气息也大乱!
现在他深刻理解到“书到用时方恨少”这句话。
“诗源兄,你且稍作休息。”
“来人给我贤弟擦汗,那小厮愣着作甚,还不请来诵读,让诸位仁兄品鉴品鉴?”
谢子文回神后意气奋发,朗声指挥,并抖擞精神给徐仪斟酒。
“是公子!”小丫鬟碧儿满面崇拜,取手帕给徐仪擦汗。
小厮回过神也马上请对联,对照朗读。
“第一题!”
“紫姑娘上联:春到太行,喜不尽赤橙黄绿青蓝紫。”
“徐公子下联:学而无术,理难断一二三四五六七。”
“第二题!”
“紫姑娘上联:一盏清茶,解解解元之渴。”
“徐公子下联:九品虞人,候候候补之缺。”
“第三题!”
“紫姑娘上联:省曰黔省,江名乌江,神号黑神,缘何地处南天却占北方!”
“徐公子下联:崖称红崖,水为赤水,县有丹县,只因人怀古国故留今代!”
……
“第六题。”
“紫姑娘上联对:月圆月缺,月缺月圆,年年岁岁,暮暮朝朝,黑夜尽头方见日。”
“徐…徐公子下联对:花开…花落,花落花开,夏夏秋秋,暑暑凉凉,严冬过后…始逢春。”
咚!
六副绝对连读下来,那小厮一屁股跌坐在地,气喘吁吁。就像是他在答题一样,汗珠从额头啪嗒啪嗒的掉落,背后的棉袄都汗液侵透了。
偌大的楼阁,鸦雀无声。
这小厮自小在花雨楼长大,七岁能作诗,八岁开始跑堂,无论客人们问他什么对子诗词,只要说上句,他马上能回答下句,还很会做人情。
因此有人给他起了个诨名叫‘小书虫’。
他刚才朗读之时,其实心中也再尝试着对答。发现自己想出的下联跟徐仪的相比,如同糟粕,不值一提。
而且到第四题就做不下去,以至于朗读到最后两题之时,浑身乏力,文气空空。
徐仪看他跌坐,与谢子文相视一笑,亲身搀扶:“没事吧?”
小书虫被他扶起,仿佛酷暑遇到凉风,力气回复一些,明亮的双眸满是敬慕之色,郎声说道:“公子六联绝对,当为扬州第一才子!”
这声清澈的嗓音响彻全场,好似火星子引燃了满场爆竹的捻线。
在座的生员、红官人狂热引爆之前。
他转身提笔,压下众热,观看紫嫣然最后一副上联。
只见雪白的宣纸写着:【红官人落青楼,羡慕清官人卖艺不卖身】
扬州的青楼,无论大小都是‘红官人’,意思是‘卖艺又卖身’。
京城的青楼,有很多‘清官人’,只卖艺不卖身,也被称为‘才人’。许多有名的才人,能与大儒吟诗作对,才学可比儒士。
“嫣然这一联,道出了风尘女子的苦楚……”
“其实无论是红官人、清官人,都是在风尘中挣扎,羡慕是一种同命相连。不出风尘贱籍,哪里有什么‘清官人’。”
思索到此,徐仪心中有了答对的头绪,可手中这杆笔,却好似压着一座大山,他身中‘文气’根本抬不动它。
“现在是突破的好机会!”
“若是我能搬开这座大山,风骨必然再进一步!”
徐仪定心定神,细细整理头绪。
突然有了灵感!
这灵感是他最后一丝文气所化,照亮心窍。
他一抖脊梁,以峥嵘之骨挑山,不怕风骨压碎,只怕如猴子一样被山压上五百年!
“起!”
心中大喝,笔走龙蛇,十息写完下联!
写完弃笔,谢子文、小书虫几乎同时跻身上前观看。
紫嫣然上联:【红官人落青楼,羡慕清官人卖艺不卖身】
徐诗源下联:【白秀才中黄榜,大笑浑秀才考试问考卷】
红对白,黄对青,清对浑,官人对秀才……
轰然之中,众人心窍里的爆竹捻线烧到头,狂热如灿烂烟花绽放!
徐仪身上那座大山随之而崩,风骨震荡抖落大片碎屑。正气风一起,吹的白骨干干净净,显出淡淡润色,润色之中赫然显露斑斑的墨点。
白骨境他突破了,该养墨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