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022.天子注
子夜，大地中轴线上的天子府邸庞大恢弘。
养心园，暖阁。
四帘夜光纱帐由上垂下，香烟漫雾，流光照人，宛若人间仙境。
皇帝赵幸身着素青宽袍与一老道对坐火盆两边。大太监手托传国玉玺站在一侧。
也不知纱帐是什么材质编织，由内朝外看一清二楚，由外向内看，他们影像飘忽，仿佛端坐于云山雾海，茫茫华光之中。刺客根本无法锁定里面的人。
若有道士神魂出窍来至暖阁，看到将是一片虚空仙境幻象。仙卿、仙娥无数，紫气瑞彩，日月同辉，给人一种升为天帝的极强幻觉。
倘若经不住诱·惑，神魂飞入其中，便如罩内飞蛾，魂儿永远困于纱帐里面，成为幻象一员。
即便对方修成鬼仙，也难逃脱幻象迷惑。
“上师也不清楚玉玺散发紫气瑞彩原因？”皇帝赵幸小杯饮酒，轻字轻语的问道。
老道看一眼大太监手上托盘，“目前贫道还想不出具体原因，但玉玺乃人道国运之所在，它发出紫气瑞彩，说明扬州异象有利于人道国运，有利于陛下。”
“那道友法象显圣之时，贫道在阁上观望。观其形，是一尊无神无念的功德化身，像是道友的神魂虚影与功德融汇后产生，又像是某种大神通。绝非神明显圣。”
“贫道以为，那位道友是友非敌，他请师弟梦中传法，兴许是想借此修一份功德，或说修他的神通。”
“之所以显圣，有可能是神通略成。又或是告知陛下。”
“哦？”赵幸拿捏酒杯神思，“你不觉得他是前朝之人？上师可知这是什么神通？”
“徐玄、王神机我很了解，不可能是他们。”老道说到这儿，一道流光飞入纱帐，在他牵引下落入火盆之中。
哄——
令书入火燃烧，扬州朱浑的汇报一字一句化作火光文字浮现。
上面的信息，皇帝大致都已经掌握，除了法象出现和结束的时辰更为详细，其他没什么新内容。倒是里面提及了‘扬州府白莲教余孽’和举报人‘徐仪’。
朱浑以典故形式，把徐仪写入其中，皇帝看见觉得很有趣。
之前他从监察司那已经了解此事，但报告里面没有‘徐仪卖饼换学问’和‘世事洞明皆学问’那副对联。
“扬州徐诗源，夜游神……”
“对了，假若天庭窥见扬州异象，他们当如何？”
老道露出笑容，“此法象显现瞬间，贫道观人、神气象，人道上升，神道有损。他们十有八九会觉得此事是前朝人所为。此前徐玄在远古虚空找到人道法剑轩辕，诛了东岳大帝，天地神明无不震惊失色。”
“今日又见扬州异象，上方皇帝必定会隐忧。为稳固神道气运，他会收了‘大棒’与我们合作。”
“我若猜对，未来几天各省正神将显圣救灾，收取香火，化解扬州异象带来的冲击。如此一来，他们之前对我朝的敲打就不起作用，我朝气运将更为稳固。”
“陛下可观望几天，倘若天庭果然这样做，陛下大可不计前嫌，命各方县府替他们重修庙宇。也允许百姓为那位道友建庙立香。”
“只要他在，陛下可安心的执行儒道新政。”
赵幸的‘儒道新政’，是建立儒士等级和道士等级体系，把杂乱的天下儒教派系、道教门派统一起来。
道教之下，分正一、全真两派，正一派包含是主修神魂的道家门派，全真包含主修肉身的道家门派。
儒教之下，分经学、理学两派，经学是为那些研究古圣贤经典的人而设，理学则是为主张‘经世致用’的人开设。
道士设有四级，分为：道童，道士，真人，上师。
儒士也设四级，分为：儒生，儒士，大儒，圣贤。
真人、大儒以上都需要皇帝亲自监考，道童、道士，儒生、儒士由地方考核。过去的秀才、进士，可自动升为儒生、儒士。
儒士可入朝为官，也可自己在家开办学堂，每年有朝廷俸银领取。
在册的道士也能正大光明的开设道观、立派，不在册的又私自立派，将视为妖道邪教，一经发现便要派兵铲除。
此举，意在稳固朝廷气运，将儒道两教为国家所用。
赵幸本意是今年秋闱开始进行儒道新考，但因一些老臣极力反对，以及陆陆续续的灾害而受阻。
加之入冬后一场全国性的雪灾，民间开始传言“皇帝妄改祖宗制度，有悖天理，故而天降灾难与大周。若皇帝不知悔改，大周气运将尽！”
这传言一出，朝中反对之声便多了许多。
他听完老道一番建议，一杯酒泼入火盆，激起火光莲花。
“上师所言，正合我心。”
……
接下来几天，生死簿持续改写，数百万将死之人因念诵徐仪所传‘保命咒’，改了自身死劫。
那句法咒已从扬州扩散至四省州府，千百个县乡。
人们只要夜晚聚集诵咒，他们上方便显出一片金灿灿功德圣光，光中立着徐仪的圣心法象。
除了他，各方神明也开始显露异象，有神明协助官方抓劫粮匪盗，有的惩治偷卖粮草的贪官污吏，还有入梦传咒，告诉灾民哪里有地瓜，什么东西挖出了可食用，等等奇事比比皆是。
一时间，这世界变得热闹无比，席卷大周的风雪也停了，仿佛雪灾就要结束。
今日，各方消息汇总至京城，赵幸笑赞‘上师洞悉神明’，早朝结束后邀左右丞相、大将军霍君、大学士张子厚一同用宴。
养心园，春阁。
大小宫女太监忙于传菜。
酒宴设好之前，皇帝赵幸与左丞相魏青、右丞相李崇义，大将军霍君，围坐铜炉炭火前谈灾情。
“我听说扬州府发生了一件轶事。有人以一句咒语，救活四省数百万灾民，还引发天宇异象，你们可听说？”赵幸剥开一粒烤熟的花生。
除了朝堂之上，他私下从不用‘朕’称呼过自己。
左丞相魏青转目心笑，点头道：“此事老臣知道，那‘咒语’不像是道家法咒，而像是包含了儒教理学经意和道家阳神之道的‘诗句’。”
“‘我聚神魂朝心叩，画来酥饼不饥寒’。”
“其中的‘神魂叩心’，很有玄意，创咒之人很可能是儒道兼修之士。”
右丞相李崇义拂须笑道：“这句话妙就妙在‘心’字，在心中‘画’饼充饥。古时圣人经历饥荒时，对诸子说过‘肚子里的学问可作为粮食食用’……”
赵幸道：“那篇典故我读过，以你们看，此人是否是妖道邪神？”
“臣觉得不是。”魏青饮茶思索，“他若是妖道邪神，传法时应该加上‘教名’或自己道号。或者在咒语之后，添上蛊惑人心的妖言。如白莲教八字真言。”
“以老臣看来，此人不但与朝廷无害，而且有益！”
“今年灾情不断，人心惶惶，以至于国运受损，一些妖人趁机散播谣言，蛊惑人心。这位先生一法救天下，逆转人道衰退，功德四海。”
“陛下何不下一道诏书，册封他为‘真人’，并将他所传法咒布告天下，建庙立香，以此稳定天下民心。”
李崇义附和，“当连下三道诏书。册封他是其一，其二惩治贪官污吏、绿林匪徒，其三，减免全国的田税，鼓励百姓灾后种粮。”
“再有，臣还听说扬州城有个卖饼儒生，助官府破获了‘白莲妖孽图财害命’的案子，应当加以封赏。”
“两位老爱卿所言，正是我所想。”说着，赵幸微笑看向一言不发的大将军霍君，“姐夫可有要补充的？”
霍君严肃道：“陛下，对于借灾祸蛊惑人心的邪教妖人不可放过，要追查到底。”
赵幸点头，他见那边宴席设好，起身道：“此事要查，但不易大张旗鼓，也不要过急，要一点点的抽丝剥茧去查。用力过猛，反倒被他们所利用，到头来还是要牵连无辜百姓。”
“我听说，有人把那位先生救世功德，算到太子赵灵玉身上，说显圣的是我儿，着实可笑。我儿灵玉才6岁，他便是从娘胎里修炼，也达不到那先生的境界。”
“你们说今年儒道新考，他是否会来？”
左右丞相相视一笑，各抒己见，把徐仪的心思揣摩一遍，分析的头头是道，殊不知徐仪传法救灾，只是为了功德。
至于他们说的什么朝廷新政，徐公子是一点都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