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无病人
德兴医院一大早就熙熙攘攘，都是前来就诊的患者。
医院的大门用高级石材和抛光金属精心打造，每一处细节都透露出精致与考究，门前的石牌上颇有气势的行书镌刻着“德兴医院”四个红色大字。
早上七点四十分左右，一个穿着老旧短袖，满脸脏兮兮的中年男人，在德兴医院大门口右侧来回踱步，手里拿着一个清水祖师爷的挂件，虔诚祈祷着，目光来回扫视，紧紧盯着每个走进医院的人，生怕错过任何一个人。
从口袋掏出昨天剩下的半个馒头，男人咽了咽口水，刚要咬下去的时候，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压榨样疼痛，痛得他双腿直打软，赶紧小跑旁边大芒果树下，坐着大喘口气。
周心骑着电动车上班路过的时候，看到这个男人捂着胸口，脸色苍白，表情十分痛苦。
他问了几句，心里立马就有答案了。
周心在心胸外科一天可以接诊好几个这样的病人，从症状和体征来看，这男人大概率得了急性心肌梗死。
这种病发病快，死亡率高，如果没有及时抢救，患者随时可能猝死。
这时，周心看到科主任钱文明正开着他那辆黑色大众驶进医院。
周心赶紧跟在车后面，钱文明看到周心一直贴着自己的车，不耐烦把车窗摇了下来，问：“怎么了？”
周心回道：“门口那个中年男人可能是心肌梗死，要不要收进来检查下？”
“我刚才就看到了，他还有可能是三无病人呢。不要多管闲事，人家在医院外面晕倒的，你也还没上班，没有义务非要拉这么一个三无病人进来，即使待会有人打了120，那也是急诊科先出去接诊的。”
三无病人就是那种无身份（姓名和居住地）、无家属或单位、无经济来源的病人。
周心还是不放心，刚要开口说：“可是。”
钱文明烦了，直接骂道：“前年和去年的事你都忘了。”
想到那两个“逃单”病人后，还要波及整个科室同事，周心自己觉得理亏，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了。
前年有一个外伤导致血胸的病人，住院抢救成功后直接赖着不走，也不联系家属，不给支付费用，天天去食堂吃霸王餐，还警告周心说，如果出了问题就要告医院，后来看着这两人等伤全好了直接一溜烟不见了，医院总共花了三万多，那个时候还是医院和科里共同承担逃费。
去年来了一个急性心肌梗死的中年男人，刚开始说得很好听，家属也很重视，要求急诊手术，但是目前没有钱，说过后会来补交，而且反复申明钱不是问题，结果术后第三天就走了，总共欠了四万多，其他科室也经常遇到这种情况，现在医院把之前的规定改了，医院不承担一点，钱需要年底从科室全额扣除，身为管床医生的周心付30%。
于是除急诊科以外的所有科室都有了一个不成文规矩，遇到三无病人，必须科主任同意才能收住入院。
钱文明说完后把车窗升了上去，刚要倒车的时候，手机响了，他看到是领导打来的电话，赶紧收拾收拾自己的情绪，语气极其谄媚的应和这电话那头的吩咐。
“好好好，我现在就把那个人是收进我们科。”
挂完电话，钱文明立马降下车窗，大喊：“周心，去把门口那个三无病人收进来吧。”
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周心再次确认说：“主任，是要收吗？”
“收呀，还磨蹭什么。”
此时周心的心里隐隐约约觉得不太对劲，但是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是看到男人都痛得满地打滚了，他也没有多想，直接把他送到心胸外科。
八点零五分，是每天科室开早会的时间，周心得守着病人没办法出席早会，科主任钱文明坐在科室巨大办公桌的中间，一边转着蓝黑色水笔，一边有意无意的摇头说：“咱们周医生又从医院门口给咱们拉一个三无患者进来了。”
大家一听周心又收了个三无患者，立马脸色沉了，本来今年医院营收不好，每个季度绩效都比往年少三分之一了，还遇到这茬，自然心里不是滋味。
刚刚做完双眼皮手术的护士蓝月娥费劲的瞟了门外一下，看到周心还在忙着处理病人，小声的说：“要是这病人治好后又逃跑了，好人让他当了，贴钱给医院的话咱们是一个也跑不了。”
护士长康馨使了个眼色，让她别再添油加醋了。
但是即使她不说，科室的其他人还是交头接耳的窸窸窣窣说着。
主任钱文明见状，知道这消息已经覆盖到全科室了，满意的拍了拍手，喊道“别说啦，开始交班吧。”
原来这事该钱文明“背锅”才对，是他接了上级的电话交代后才把这个病人收进来的，但是现在经他这么一说，整个科室的人都以为是周心自己擅作主张，非要把这种三无病人接进来，科主任是实在没办法才妥协的。
周心刚把这男人收心胸外科，他就知道碰到“大刺头”了，不管周心问他什么话，他都装作听不见。
心电图、抽血一查，果然如周心所料，心电图ST段弓背向上显著抬高，心肌酶也升高了，结合症状、体征来看是急性心肌梗死无疑了。
诊断是明确了，但是家属不在，没办法签手术同意书，要是治疗的时候出了什么事，即使医院站在医生这边，只要家属缠着不放，医生也会惹上很大的麻烦。
男人话说着说着直接晕过去了，整个人意识丧失了，浑身湿冷，肢端已经开始出现紫绀，这是休克的早期迹象。
周心赶紧去做介入治疗前准备的时候影像科打电话过来了。
通知：血管造影机出现了故障，大概需要两天时间，今明两天暂时不要送心梗患者过来做介入。
听到这个消息，周心瞬间头皮发麻，脑袋一下子蒙了。
介入治疗相当于是心脏血管的“疏通工”，通过一系列精细的操作，打通心脏冠脉里的脏东西，恢复心脏的血液供应，也是目前治疗急性心梗的首选方法。
而介入治疗时，血管造影机是必不可少的。
血管造影机可以提供冠状动脉的清晰影像，帮助医生确定血管阻塞的位置和程度，从而指导经皮冠状动脉介入治疗。
它的作用就像司机开车用的百度地图一样，可以为医生提供清晰的冠状动脉影像，帮助确定阻塞位置，规划治疗路径，并实时监控手术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