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倒冯第一步
冯保心头一颤,顿觉自己失言了。
这顶帽子扣下来,他可担当不起啊,连忙下跪道:
“奴婢不敢~”
朱翊钧瞥了冯保一眼,没有理他,而是扭头对一旁的贴身太监孙海道:
“请诸位先生入殿,朕有话想要请教。”
“奴婢遵旨~”
孙海看到这一番情景,连头都不敢抬,当即应声而去,很快便来到了大殿外。
“陛下请诸位先生入殿,有话问询。”
文华殿殿门本就没有关闭,众人虽不知皇帝与冯保说了什么,可却看到冯保突然下跪。
如今又见到陛下相招,心中疑惑丛生。
内阁辅臣吕调阳瞥了一眼张居正,忍不住问向孙海:“不知陛下所问何事?”
孙海一脸为难:“奴婢也不知,还请诸位大人快快进去吧。”
说完直接拱手,不再言语。
在场众人见状面面相觑。
不过事急从权,也容不得细究,当即能拱手应旨,缓身进殿,来到御座前。
张居正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冯保后,只见后者低头不言,心中不明所以,随即躬身道:
“陛下,这是为何?”
朱翊钧没有理会张居正的询问,只是缓缓从御座中起身,环顾众人。
最后将目光对准为首的朱希忠、张居正、吕调阳三人道:
“张先生,吕先生,朱国公,你们是内阁辅臣、勋贵元从。朕心中有惑,欲向三位卿家求教,还望不吝赐教。”
三人闻言一愣,当即躬身道:
“还请陛下明示?臣等知无不言。”
“朕想询问诸卿,是经筵赐宴之礼重要,还是彻查朕遇刺一案更为重要?”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张居正三人更是齐齐跪倒在地,张居正更是一脸惊讶道:
“陛下何出此言?您乃天地神人之主,万民所系,社稷所依。经筵赐宴不过是彰显圣恩之事,何能与陛下龙体康健、安危无恙相比。”
“张阁老说得对,陛下身为万民之主,安危乃社稷之根本,何以与经筵相比。”
一旁的吕调阳闻言更是接着附和起来。
此时他也明白冯保跪下的原因了,怕就是与此事有关。
“好,好的很。”
朱翊钧听到这个答案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望向一旁的冯保,颇有意味道:
“那为什么朕向大伴询问朕遇刺之案详情,可大伴却不依不饶,非要先进行经筵赐宴,然后要单独向朕禀报此事?”
“陛下,奴婢冤枉啊。”
冯保见皇帝当着这么多朝臣的面提起此事,心中大骇。
原本就因为王大臣的案子,许多朝臣对他有非议,想要弹劾。
而如今皇帝更是当众揭他短处,拿此事质询群臣。
如此他岂不是成为了众矢之的。
“冤枉,朕刚才说的哪句话冤枉你了。”
朱翊钧冷冷盯着冯保,可语气却越来越重,朗声道:
“朕登基未及一载,便遭奸人窥伺,潜匿乾清宫外,直冲朕驾,意图不轨,幸得侍卫忠勇,护佑朕躬,方得脱险。”
“可哪怕如此,朕也惊吓万分,夜不能寐。”
“朕心所系,唯欲洞悉真相,究竟何人胆敢谋刺于朕,其背后又有何隐情。倘若此乃朕德行之失所致,朕自当省身克己。”
朱翊钧说完后,“突然”捂住胸口,忍不住咳嗽几声,可饶是如此,他还望着冯保,气喘吁吁道:
“朕想问这难道错了吗?难道朕遇到被刺杀之大事,就不该亲自了解原委,弄清白详情吗?”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有罪,有罪!”
目睹陛下如此情状,在场数十位经筵朝臣无不痛心疾首,忧心如焚。
如果遇到其他事情,他们还可以劝说皇帝息怒,此乃小事。
可这件事却万万不行。
此事涉及到谋逆大罪,奸人蓄意行凶,致使皇帝受到惊吓,卧床不起。
如今事情已查出原委,皇帝关心案件细节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而冯保却这般阻拦隔绝圣听,欺负幼年天子,让他们顿感心疼。
礼部左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王希烈更是愤慨不已。
其连忙出列,拱手望向皇帝:“陛下,龙体要紧,万不可因小失大,伤了龙体。”
说着又望向一旁跪倒地上冯保,怒目而视:“奸贼,何以欺瞒陛下?难道怕你的丑事败露不成!”
有他带头,早已群情激愤的朝臣也纷纷上前,或痛心疾首,或安危皇帝,或弹劾冯保,
“陛下切勿动怒,保重龙体~”
“陛下,冯保如此欺君罔上。”
……
听着接二连三的话语,冯保暗叫不好,张居正闻言,脸色更是骤变。
这王希烈本就是高拱好友,在冯保准备借用王大臣案诬陷高拱之时,王希烈便私下串联官员,想要为高拱解围。
没想到他趁着此机会说出这话。
明显是想将他冯保之前的事情公之于众,好让皇帝知晓。
现在有了他带头,整个大殿的形势难以控制了。
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以及大殿中此起彼伏的宽慰之声。
朱翊钧便知道自己时机选对了。
自穿越而来后,一直在思考破局之道。
他虽然贵为皇帝,可却是个少年天子。
换句话说,就是权威性不够,说的话没有份量。
再加上又受制于太后、冯保、张居正的三角“同盟”,根本无法有大作为。
所以他想要破局,必须找到突破口才行。
而冯保身为宦官,哪怕权势滔天,也必须依附于皇权才行。因此是“三角同盟”中最脆弱的一环,最容易被突破的缺口。
可哪怕如此,朱翊钧也不能凭借皇帝的名义,直接将其罢黜。
原因无他,朱翊钧无势。
《韩非子》曰:势者,君之舆也!
朱翊钧深知,他不过是个刚刚即位的少年天子。
如果没有缘由便乱下诏书,罢黜冯保,绝对会被两宫太后、甚至内阁群臣认为是乱命。
所以他要罢黜冯保,第一步便是借势!
而王大臣案就是自己最好的势!
自己在这个案件中是受害者,被谋害的角色。
如果他想要过问调查,甚至追究责任,哪怕两宫太后、张居正都没法反对。
并且他作为穿越者,知道此案的内情,只要他查下去,很轻易便可查清楚冯保陷害高拱,毒哑王大臣的罪证。
只要做到了这一步,引发朝堂舆论,形成群臣沸腾,弹劾冯保的势。
所以他才会穿越一个半月来,鲜少询问此案细节。
目的就是让冯保产生出皇帝不理此案,按照历史的轨迹,让他借此肆无忌惮地报复高拱。
并且在二月二十二日,也就在王大臣案三法司会审结束后,举行经筵大礼的当天进行。
一则此案已形成公论,一切卷宗均已入档,他查起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二则是经筵每逢二日、十二日、廿二日三次进讲,帝御文华殿。
当时日,经筵大小官员,六部、都察院、通政使司、大理寺、给事中、监察御史以及锦衣卫、鸿胪寺都要派掌印、堂上官参与。
作为主办经筵的礼部,更是尚书、侍郎等人都要在场。
而高拱的好友王希烈就是礼部侍郎,其早已被冯保不满,屡次上书弹劾冯保。
现如今见冯保如此欺君,朱翊钧笃定他必定出言弹劾。
当然,如果王希烈作鸵鸟不弹劾冯保,那也无事,他只要抓住王大臣案,也能揪出冯保的尾巴来。
而事实上也确如他所想那般,甚至比他想象的还要轻松。
冯保属实有些跋扈了,居然对他说出那般话来。
从而让自己找到机会当众呵斥,也让他接下来的事情好做不少。
现在其势初成。
下面就该自己表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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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臣案件始末
万历元年正月,有王大臣者,伪为内侍服,入乾清宫,被获下东厂。保欲缘此族拱,与居正谋,令家人辛儒饮食之,纳刃其袖中,俾言拱怨望,遣刺帝,大臣许之。
逾日,锦衣都督朱希孝等会鞫。大臣疾呼曰:“许我富贵,乃掠治我耶!且我何处识高阁老?”希孝惧,不敢鞫而罢。会廷臣杨博、葛守礼等保待之,居正亦迫众议微讽保。
保意稍解,乃以生漆酒喑大臣,移送法司坐斩,拱获免。由是举朝皆恶保,而不肖者多因之以进。
——《明史·冯保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