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戍卒
汉武帝元朔二年（公元前127年），朔方郡，鸡鹿塞外。
大雁掠过长城之外、阳山南麓，水草丰美的地域渐渐披上了黄色，卷起了一层层黄沙。
在南出鸡鹿塞约莫几十里的地方，有一什戍卒正在建造着烽燧亭障。
亭障外围的土墙已经基本完工，还有朝南的一段约20来米的土墙还需建造。
亭障中间的烽燧只大致垒了一个地基，上面正站着一个鼠目虬髯的汉子，甩着手中的马鞭虎虎生风。
“外墙仅剩最后一段！明日塞内换岗时，外墙如不合围，汝等皆坐罪，都给我勤快着点！”
这一什戍卒都身着粗粝的麻衣，唯唯称是，挥汗如雨地干了起来。
三人板筑，三人运土，三人夯土，干得热火朝天。
而这汉子则是坐回了椅子上，往自己口中大灌了一口酒，竟半眯起眼睛假寐起来。
“彼其母也！一个小小什长，自己不身先士卒，竟让我等日夜苦干！”
在土墙上，一个二十出头的粗黑壮汉一边挥杵夯土，一边瓮声瓮气地嘟囔着。
“王可，你这后生，噤声！”另一年纪约莫三十来岁的戍卒申召连忙出声制止，“马什长据说可是朔方豪强，兼之与塞尉有旧，岂是你我外乡人可以惹的！”
“哼，一个花钱赎买的罪犯，靠着关系当上来的什长，神气什么，跟乃公有甚区别......”王可虽然语气中仍透露着不服，但听了申召的话，也不敢再大声嚷嚷，只能一边挥锤，一边嘟嘟囔囔着，“当初说迁我等来此营建朔方，最后还不是上户、中户留在后方或是编入部曲，让我等贫苦下户来此塞外戍边修筑工事，有何公理可言？你说是不是赵兄？”
“王兄，夯土要紧，你我协力，天黑前完工。”
赵蒙一杵一杵地夯着版筑间的墙土，内心一片慨然。
自己原本也是一名戍边的战士，退伍后重新入学，正在攻读汉史的研究生。
结果在参加一次展演时，因为回答了“想要去汉武帝时期开疆拓土”，结果就这样突然来到了这里，又回归了老本行，成为了一个戍卒。
原身赵蒙，与自己同名，五原郡人。
父不详，母早逝，有一兄失踪多年，家贫无余钱。
元朔二年，卫青大破匈奴楼烦王、白羊王，收复河南地，汉武帝刘彻遂设立朔方郡、五原郡，迁十万人营建朔方城，由平陵侯、卫尉苏建主持筑造。
赵蒙也在这被迁的十万人之列。
来此以后，被征召服戍役，因无钱打点，只能来到朔方郡最西的鸡鹿塞，成了一名小小的戍卒。
无钱，无势，无爵，无田，又是外来人，这类人的命运就是只能被上官和当地豪强压迫。
加上朔方郡新建，整个郡各地都在兴建城郭、要塞，像他们这种刚被征召服役的普通戍卒只能日日忙于筑城杂务，无法进行军事训练，遑论杀敌立功。
这就是赵蒙的现状。
前路茫茫，并不让赵蒙感到颓废。
但家有高堂，若知自己失踪，怎能不牵肠挂肚？
想到这里，赵蒙的怒意上涌，传到了脑海之中。
“你给我选的好地方！”
“我要回去！”
一张绣工精美的织锦护臂，正微微闪烁着五彩的光芒，在他的脑海中旋转着。
这就是将赵蒙带到这个时代的罪魁祸首。
汉代织锦护臂，“五星出东方利中国”。
【终武帝一朝，拓疆一倍。】
【汝，可归家。】
随后，一串数字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1/10000】。
赵蒙一下子就知道了，这其实就是任务进度条，显示自己距离完成目标还有多少。
“1......我明白了，现在在造的烽燧亭障其实就算是在开疆拓土了，估计建造完成后进度还能上涨一点。”
只要是自己亲身参与的，且对开疆拓土有作用的，都能算在进度之内。
但这个发现完全没能让赵蒙高兴起来。
赵蒙手上的活儿不停，神情却愈发苦涩。
有归家之路，但实在是太渺茫了。
如果自己是汉武帝，是卫青，是霍去病，甚至是在史书上留名的那些人......
或许跟随着时代的洪流，终武帝一朝，只要能参与进去，终究有达成的机会。
但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戍卒。
朝不保夕，食不果腹，身不由己。
纵有远大志向，一身本领，哪有出头之日？
或许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得开鸡鹿塞。
更别说开疆拓土了！
总不能一直在塞外筑烽燧亭障吧？
干到死，都不可能回得了家！
这时，护臂闪烁着一阵微弱的红光，在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挂鞭炮。
“大地红？你这是在给我展示全息影像么？”
一想到这护臂的所作所为，赵蒙还是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腹诽道。
“少花点那闲工夫，你要真本事那么大，就把它变出来！”
护臂好像听到了赵蒙的话，倏忽一下，赵蒙脑海中的鞭炮不见了。
同时，赵蒙感受到自己怀里里好像真的多了什么东西，突然就鼓起来了，硬生生地扎着他的皮肤。
“难道真的变出来了......”
赵蒙还没来得及检查鞭炮是不是真的出现了，就感到自己的肩头被拍了一下。
转过头来，发现隔壁一起抡杵夯土的王可已经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向西南边张望着。
“赵兄，你看那面，好像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朝着我们这边过来了？”
“这里已经是大汉疆土极西了，按道理不应该有人，除非是......”
赵蒙心中突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连忙也停下了手中的活，举目望去。
自穿越来的那刻，赵蒙能感觉到自己在原来世界的身体素质和掌握的技巧也一并带了过来，肌肉记忆与现在的身体有了一定程度的融合。
或许是因为这个，虽然赵蒙能感觉到现在的自己肯定远远比不上穿越前，但五感有了很大的提升，能看得比常人更远、更清楚。
赵蒙定睛一看，心中不由得一紧。
“西南方向二里远，前二后五共七骑向我处来。”
“后五似追赶前二，衣着......似胡贼！”
此话一出，所有正在工作的戍卒都愣住了。
“匈奴人！”
“是匈奴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