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千古一相初露锋芒
重华宫重华殿。
朱翊钧头戴善翼冠,身着赤色盘领窄袖金织蟠龙服,坐在明间的宝座上。
客用头戴小山顶乌纱(就是顶上有凹形的乌纱帽),穿着绿色团领衫站在朱翊钧的身侧。
重华殿内的月台前,齐刷刷站着四列服色各异的人群。
“奴才张维,率重华宫各管事牌子及众火者参见殿下!”宦官和火者们在张维的带领下,向朱翊钧欠身行万福礼。
左起第一列是重华宫的宦官和火者,站在第一排的正是重华宫管事牌子张维,他今天头戴小山顶乌纱,身穿青色葵花胸背团领衫,腰束犀角带,这是六品宦官的服饰;站在张维身后的就是重华宫后院总管孙海,他穿着和客用一样的服饰,小山顶乌纱和绿色团领衫,腰束乌角带,这是七品宦官的服饰;张维和孙海后面就是重华宫的或者,共二十名,所谓火者,就是负责杂役事务的太监,他们头戴小山顶乌纱,身着蓝色交领衫,腰系青色丝带,他们负责重华宫的做饭、打扫、搬运、园丁、通禀等各项事宜。
“臣府军前卫掌卫事指挥使余荫率府军前卫各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参见殿下!”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刚毅,头戴镀金宝珠顶四瓣明盔,身上内着红袢袄、外套金漆山文甲,身后系红色披风,二十出头,自称余荫的青年将领带着身后的三十多人向朱翊钧行军礼。
左起第二列的是府军前卫的将领,府军前卫,俗称:幼军营,是明朝太子的护卫,编制一万人,有指挥使五人、其中一人是掌卫事指挥使,指挥同知十人,指挥佥事二十人,除指挥使外,自指挥同知以下到普通士卒,均由平均年龄十四岁的勋贵子弟和将士遗孤充任。府军前卫分为二十五所,每所编制四百人,所的长官称经历,每所按月,轮流在太子身边侍卫,其余人则在军营训练。
余荫的身后是另外四个府军前卫的指挥使,他们年龄都和余荫相仿,头戴黄铜铃杵顶无瓣明盔,身着红袢袄,外套黄铜山文甲,背系红色披风。
指挥使后面是十个指挥同知,他们年龄十六岁至十八岁,他们体型硬朗,面容清秀,头戴黄铜宝珠顶无瓣明盔,身着红袢袄,外套鱼鳞叶明甲,背系红色披风。
指挥同知后面是二十个指挥佥事,他们年龄在十三到十五岁,脸庞还未褪去童稚,他们头戴黄铜橄榄顶无瓣明盔,身着红袢袄,外套水磨柳叶甲,背系红色披风。
“臣棋手卫百户、东宫仪卫司卫正赵贞元率卫副,司仗及东宫仪卫各总旗、小旗参见殿下!”
第三列是东宫仪卫统领,为首一人即赵贞元,他带领身后的东宫仪卫统领向朱翊钧行军礼。
赵贞元今年二十七岁,他头戴双眼花翎蓝色顶笠(顶笠就是忽必烈画像戴的帽子),身着青织金界地锦紵丝裙襴,外套紫花布黄铜丁钉对襟罩甲。
赵贞元身后是两个头戴黑色双眼花翎钹笠帽(钹笠帽就是清朝官员的冬季官帽,起源于元代,区别是满清官帽是黑翻檐红顶,元明是黑翻檐黑顶),身着青织金云紵丝裙襴,外套紫花布黄铜丁钉对襟齐腰甲的青年统领,这是东宫仪卫司的卫副和司仗。
卫副和司仗后面是两个总旗和六个小旗,总旗头戴黑色单眼花翎钹笠帽,身着绿色曳撒;小旗头戴黑色钹笠帽,身着绿色曳撒。
“婢女东宫掌事宫令陈涟,率东宫婢使参见殿下!”
第四列是东宫的婢女,她们在陈涟的带领下,向朱翊钧行敛裾礼。
陈涟今天不长发飘飘了,梳了高顶髻,上身穿绢布交领长袄,下身穿棕色马面襦裙。
陈涟身后是十个宫女,她们的发型是双髻,上身穿粉色长袖短衣,下身穿灰色马面裙。
这十个宫女的任务是照顾朱翊钧的起居,包括洗漱、穿衣、洗衣、沐浴、整理床铺还有暖床。
当然,在朱翊钧的亲娘的特别关照下,原来东宫做宫女的,通通都是三十岁以上的“老妇”,只有陈涟一个是二十岁不到的,还是朱翊钧死皮赖脸从陈皇后那要过来的,不然按照自己那老娘的原先安排,东宫掌事宫令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自己那老娘还美其名曰:比较有经验。
“都免礼吧。”
朱翊钧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每一个人,这就是自己目前的全部班底了,本来按照明朝东宫的编制,还有一个詹事府今天也应该过来报道的,但是从嘉靖后,詹事府就已经名存实亡了,詹事府官职现在成了翰林院用来表彰的荣誉称号,而翰林在明朝是储相,是为皇帝服务的。
点过卯,朱翊钧的东宫算是正式开张了。
数日后,三月初,紫禁城文渊阁武英殿大学士值房内。
头戴乌纱,穿着锦鸡补子绯袍的张居正正在书案上翻找着什么,但是却许久也没有找到。
“姚旷,礼部上的那道《依制题请翰林院詹事府荣衔实授以讲学东宫》的题本呢?通政司是没送过来吗?”张居正问。
太子出阁讲学制度是记载于《明会典》卷五十二中的制度安排,由詹事府负责,詹事府下辖左、右春坊和司经局。左、右春坊各置学士、庶子、谕德、中允、赞善,由翰林充任,以育太子读书;后又设司经局,遴选才俊之士任洗马、校书、正字、司直郎之职,入充伴读。
各上面说过,原本东宫属官詹事府在嘉靖后,由于久没有成年出阁的太子,导致詹事府虚化,詹事府的左右春坊和司经局职务成了翰林院用以表彰的荣誉称号。礼部的这道题本,是前几日张居正特地向礼部尚书潘晟特意交代过,作为朱翊钧的老师,张居正对太子的教育问题自是格外重视的,况且,太子出阁而不读书,这在大明朝堂上,可是一个极不寻常的信号,尤其是在张居正知道后宫的李贵妃有可能触怒龙颜的情况下,这事半点马虎不得。
姚旷是张居正的机要中书,自是张居正信得过的心腹,他当然明白自己的阁老为何会特别在意这件事,他小心谨慎地张望了一下四周,确认安全后,才低声对张居正耳语道:“回禀阁老,今日晨早,元辅比往日来的早一些,那会儿我们还在前楹明间分拣通政司递进来的题本,元辅进来就将阁老您要的那本题本拿走了。”
“什么?让元辅拿走了?”张居正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姚旷,显然他一时还不相信这件事。
姚旷没有回答,而是颇为确定的冲着张居正点了点头。
张居正抿着嘴,不再多言,眼神阴沉。这么多年了,他一忍再忍,一让再让,恨不得在高拱面前给他装孙子,但是高拱却一再容不下他!太子出阁讲学这件事,事关自己的理想包袱,绝对不能就这样坐视!
一股杀气从张居正身上腾然而出,他扔下姚旷,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出,他决定不再忍了。
高拱值房门前的机要中书舒思简见张居正一脸煞气地冲了过来,赶紧站起身说道:“元辅正在公办,阁老您请稍待,容我进去通禀一二……”
“滚!”张居正未等舒中书说完就一把将他推开一边,自己开门而去。
高拱坐在公案后,看着眼前一副兴师问罪样的张居正,心里暗笑,到底是年轻啊,养气功夫还不到家;脸上略带嗤笑:“白圭如此火急火燎、不经通禀就冲到余之值房,可是有啥要紧的军国大事?”
张居正哪里不明白,高拱这是讥讽他呢,自隆庆四年至隆庆五年,高拱连续驱逐陈以勤、赵贞吉和李春芳后,内阁就只剩下来他和高拱两人,按照原本的内阁分议惯例,中枢六部两人应该对半分,各议三部,可这高拱违有明历朝之制以内阁自兼吏部天官不说,还独揽兵、户、刑三要害部门不许他人染指,自己只分得无关紧要的礼部和工部,和高拱比起来,自己哪有什么军国重务?况且,就这,高拱竟还要沾手,是可忍,孰不可忍!
“题本呢?”张居正也不废话,直接向高拱伸手讨要。
“嗯?白圭你只字不语,伸手就问余讨要题本,是何道理?”能在这大明中枢混的,那都是千年的狐狸,高拱自然知道张居正在问他要什么,可他偏要佯装不知情,不然他此次便要落于下风了。
“高肃卿!”张居正咬着牙,一字一句厉声质问:“不是说好的,你自领天官兼议本兵、司农、刑名之要,我答拟礼、工之务的呢?!”
堂堂内阁首辅怎么能做这种出尔反尔的事呢?
“呵呵!”高拱懒散的依靠在公椅上:“内阁自成祖文皇帝始设,确有阁臣分议庶务之惯例,可白圭也莫要忘了,自世庙专宠严嵩起,内阁便由首辅独秉机要,外人不得与闻!昔日汝师徐华亭恬居庙堂之时,其言其行亦犹如严氏!庙算之事,汝师可从未让余如白圭今日这般议之一二!”
跟我扯分工,扯惯例,也不看看你老师当年怎么对我的,相比起来,我对你已经很好了,人要懂得知足才能常乐。
“公即如此,望恕仆之不恭,兹事体大,他日明堂之上自有圣断!”说完,张居正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元辅,张阁老这……?”舒中书冲着高拱沉吟道。
张居正这话是在给高拱下战书了,他准备摆开阵仗跟高拱明刀明枪的干了。
“无妨,莫管他,若不是天子有意,余岂敢妄自插手东宫之事,随他闹腾去吧,他要是一直不闹,余怎么好将其驱之呢?”高拱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如果不是有把握,他哪敢去管,不,应该是哪屑于去管一个十岁娃子的破事。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吗?高拱靠在椅背上,仰头暗叹,自隆庆四年重新起复以来,连续赶走了陈以勤、赵贞吉和李春芳,现在横在他跟前的障碍就只剩张居正了,高拱其实并不讨厌张居正,甚至他们还是志趣相投的金石之交,都立志于鼎新大明,两人也曾一起携手办过一些大事,比如隆庆开关和俺答封贡就是两人合力完成的,只不过高拱要达到的最终目标和张居正并不一样,在他的计划里,大明并不需要皇帝,即使要有,都像隆庆这样沉迷后宫,对自己和后任首辅言听计从就好了。
一山不容二虎,正如一家不能有两个拿主意的主妇!张居正还很年轻,自己先上,如果自己不成,至少大明还有他,大明还有机会。
思考完,高拱便挥手让舒中书退出了值房,自己又重新埋首于公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