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遇敌
麻了。
也麻木了。
老哈同情的看了眼已经双目无神的陈锐,陈小哥,你想救人,可以理解……但看看吧,一路上十几个村落,全都被洗劫了,你能救几个?
穿越到这个时代,陈锐在大明的首都里已经见识到了底层民众的悲惨,但没想到,那算是好的了。
真正的底层民众的悲惨,在战争这头无情的杀戮机器的催化下,以最为真实的形式展现在了陈锐的眼前。
那些不是人,都不是人。
杀人的不是人,是野兽;被杀的也不是人,是羊。
这一切是因为鞑靼太过强大吗?
不,是因为明廷太过废物。
后世吹嘘的天子守国门……只是个笑话而已,连自己脚边的民众都无法保护,说什么守国门?
一直到午后,四人终于抵达大营,赵贞吉急匆匆闯入中军帐,争吵、训斥几乎是同时响起的。
被留在外面的陈锐竖着耳朵听着,一旁的老哈低声说:“别听了,咸宁侯无乃祖之风。”
仇鸾是第二代咸宁侯,首任咸宁侯是其祖父仇钺,因在正德年间平定安化王叛乱得以封爵。
老哈补充道:“昨日陛下已然下诏,拜为平虏大将军,节制三品以下的文官和总兵以下的武官,有临机决断之权。”
陈锐听得懂老哈的意思,赵贞吉不可能对仇鸾起到一丝一毫的约束作用,在大同都不敢打,难道在京畿,仇鸾就敢打了?
在大同兵败还能推卸责任,谎报战况,但在京畿瞒都瞒不住,仇鸾绝不会出兵。
三刻钟后,脸色铁青的赵贞吉拂袖而去,驱马赶往已经赶到的保定、辽阳驻军营中。
赵贞吉满怀希望,但结果是残酷的,就连率军的巡抚保定都御史杨守谦都不敢出兵……即使赵贞吉携带上喻,升杨守谦为兵部左侍郎。
原因也很简单,军中无粮,匆忙赶来也是第一个赶到的大同边军中,士卒每两日一块饼……这也是周围村落被洗劫一空的原因。
论此时对京畿的损害程度,鞑靼是比不上边军的。
在这种情况下,赵贞吉要求驻军出兵,为通州解围……因为通州储备了大量的粮草。
但问题是,打得过吗?
如果能击退鞑靼,何至于今日呢?
陈锐在心里琢磨着这些,随口向老哈这位北镇抚司缇骑打听。
“如果粮草充足,其实还是能打的。”老哈低声说:“昨日就听人提及,若是仿百年前于少保故计,鞑靼破古北口之时,使士卒往通州自取粮草,军中短期无粮草之患。”
百年前的京师保卫战中,于谦下令各军从通州取粮草,同时运送入京,使得京营士气大振,奠定了击退瓦剌的基础。
不过边军挺能打……陈锐有些好奇,仔细问了又问,才知道这些年虽然俺答汗几乎是年年犯边。
最严重的一次是八年前,俺答在延绥求通贡,不仅被拒绝,使者还被凌迟于闹市,传首九边。
俺答率军攻山西,入太原,兵至晋南,破十卫、数十州县,掳男女三十万,牲畜两百万。
但鞑靼不是每次入侵都能大有收获,其中的关键人物是周尚文、曾铣、翁万达三位名将。
嘉靖二十三年,周尚文破鞑靼,阵斩斩吉囊子满汗歹……吉囊是俺答的长兄。
就在去年,曹家庄大战,周尚文与俺答汗鏖战终日,次日与翁万达联兵,大破鞑靼,俺答汗连夜遁逃。
但如今,曾铣被斩,周尚文病逝,翁万达丁忧,接手宣大防务的是“奇思妙想”贿赂敌军的仇鸾。
“别想了,咱们都是蚂蚁。”老哈笑着劝道:“昨日朝议,一共只两件事。”
“甚么?”
“命赵大洲劳军,许官银五万两。”老哈都有些眼歪嘴斜了,“另起复正在丁忧的前大司马东涯公。”
陈锐略一思索就猜到这位东涯公就是翁万达,他试探问道:“东涯公乡梓是……”
老哈发出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声音,“潮州。”
陈锐抬头看了看天,不再问什么了,等翁万达赶到京师,估摸着俺答汗都已经回家睡觉了。
“说到底,没粮,还真不能打。”
陈锐赞同老哈的最后一句话,不打,还有可能将俺答汗糊弄走,打了,纸老虎被戳穿后,京师未必保得住。
这是个死结,如果鞑靼不退兵的话,都不需要攻打京师,只需要困住通州半个月,京师这边都得崩盘……通州虽然没有被攻破,但粮草却是运不进京师的。
所以,最后明廷许鞑靼通贡,是不可避免的。
次日,赵贞吉还不肯放弃,赶去了刚刚赶到勤王的河间府军中,陈锐和老哈只能一路跟随。
结果还是一样,赵贞吉怒发冲冠,陈锐和老哈对视了眼,都松了口气,总算能回城了。
一行人向南数里,老哈突然转头朝东看去,残破的村庄有些响动,七八个人也正朝这边望来。
“还编了辫子呢!”老哈啐骂了句。
陈锐皱眉道:“别去管了。”
大同、宣府边军这几日因粮草不济,纵兵劫掠地方,士卒绑了辫发,冒充鞑靼劫掠,一旦失手,就谎称是辽阳军。
“抓两个回去问个究竟,到底是不是辽阳军。”赵贞吉脸色阴沉,突然开口。
陈锐无奈的跟着进了村子,老哈边吆喝边掏出了锦衣卫腰牌。
毫无预兆,尖锐的破风声响起,七八支箭劈面射来,老哈脸色大变,就地一滚,躲在一棵树后,高声喊道:“是鞑子,是鞑子!”
老哈转头往回看,生怕陈锐这个二愣子又冲上去……结果都看不到人,陈锐早就已经躲在了角落处。
角落处的陈锐一边暗自咒骂多管闲事的老哈,一边通过断墙的缝隙冷静的看着,看着五六个鞑靼人举刀持枪的杀来。
树后的老哈很快被逼了出来,对方似乎是想活捉,并没有下杀手。
突然有马蹄声响起,陈锐皱眉回头,脸颊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跳了跳,从头到尾都没下马的赵贞吉兄弟正挥舞着马鞭,驱马狂奔而走。
耳边传来听不懂的蒙古语,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陈锐深吸了口气,将掌心在衣衫上用力擦了擦,撕下一块布,裹在了枪杆上。
两个鞑靼人还没绕过断墙角落,一个身量极高的青年突然主动冲了出来,手中长枪直戳,捅入了为首的鞑靼人的胸膛。
很好,非常准确。
陈锐冷静的在心里赞了自己一句,枪尖没有戳中肋骨,他手上加力,身子前冲,带着人一并撞在了后一人的身上。
在巨力的催动下,枪尖顺利的捅入后一人的腹部,惊天的哀嚎声响起,后方的四五个鞑靼人才手忙脚乱的去拿弓。
已经身中数刀的老哈斜斜的靠在树干上,嘴里喃喃念叨,可真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