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一线生机

那白发老人猛然一惊，回过神来，声音低沉地说道：

“焕德，你这是何意？”

姜焕微微一笑，神色自若，拱手恭敬地回道：

“枯木真君，此人我想亲自审问。”

说罢，他又略显惭愧道：

“此人扰乱我的庆礼，我没能够当场抓住他也就罢了。”

“若是连审讯这样的事都还由您来操手，未免会遭人笑话，有损我大荒宗的颜面。”

“可……可他已经招供了啊！”

枯木一愣，面露疑惑，急忙解释道。

“是吗？”

姜焕依旧面带微笑，轻轻一挥手，一股无形的力量便将勘山拽了过来。

“来，告诉我，你是哪个宗门的？”

姜焕冷声问道，同时暗自传声道：

“不管问你什么，只管一直摇头便可，我保你不死。”

勘山被他扇得眼冒金星，脑袋嗡嗡作响。听到姜焕的话，当下便连连摇头，如同拨浪鼓一般。

“你看，还是得审问吧？”

姜焕微笑着说着，右手却毫不留情，狠狠锤击在勘山的肚子上，直打得勘山脸色惨白，猛吐鲜血。

他虽无意取勘山性命，但扰了他如此重要的庆礼，总要出一口恶气的。

枯木见状，冷着脸，心中颇为不悦，但碍于周围众人皆看着，也不好发作，只得尴尬地呵呵直笑。

齐阳在一旁皱着眉头，眼神中透着疑惑，对着荒鬼低声问道：

“怎么？你们宗门内部还有些分歧啊？”

荒鬼冷哼一声，脸上瞬间被一片阴霾笼罩，显然对眼前的状况也颇为不满。

姜焕将勘山收入袖中，负手而立，目光扫视着众人，朗声道：

“诸位，今日的观礼碍于小人扰乱，已无法按原计划进行，现计划定于明日举行。”

“各位道友若是不急着离开，大可以在我大荒宗修整一天，明日再来观礼。”

高台之上的众元婴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暗自思量一番。

停留一天，既能好好观察下大荒宗的门风，又可以借此机会了解些大荒宗这位新生元婴的实力和状态，怎么看都是完全值得的。

当下众人也是纷纷应允，随后便在大荒宗各个执事的安排下，去寻些闲置洞府了。

这时，姜堰的镜子突然动了动，他连忙将灵识探入其中，片刻后，轻声对沈安和叶霄说道：

“我大哥叫我们去洞府等他。”

沈安点点头，当下便与叶霄一同找上齐阳，编了个借口。

齐阳面色古怪，眼神在他二人身上扫了一眼，但还是点头应允了。

片刻后，姜堰取出一艘仙舟，这仙舟雕刻精美绝伦，外表还刻有不少古朴神秘的符文。

显然，在姜焕晋升元婴后，姜堰作为其亲属，地位也相应地水涨船高，连带着使用的器物都变得不凡起来。

姜堰驾上仙舟，带着沈安二人在大荒宗的上空飞行了七八分钟，一路穿过层层云雾，来到一片群山之中。

随后，他带着二人深入群山中，在一处不大不小的山脚下停下。那山上隐约可见淡淡的防御阵法，如同一层透明的屏障，笼罩着整座山峰，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姜堰三人缓缓落下山上，他收起仙舟，口中默念几句晦涩的咒语，山上那阵法应声解开。

“走。”

姜堰环顾四周，确定无人跟随，这才小心翼翼地带着二人驶入山中。

到了半山腰，只见那陡崖之上，赫然有一个洞口，洞口周围藤蔓缠绕，透着一股古朴而幽静的气息。

三人腾空而起，轻盈地跳到那陡崖之上，然后鱼贯而入，进了洞府。

洞府表面看似只是一个普通的洞穴，实则内则另有洞天。

里面赫然是一处幽静典雅的田院，却见青石板铺就的小径蜿蜒其中。

小径延伸过去，是零落分布的四五个小竹屋，竹屋造型别致，透着一股清新自然的气息。

竹屋附近流淌着一条清澈的溪水，溪水潺潺流动。

溪水之下，隐约可见几条彩色锦鲤，在溪水之下悠然游动。

这般布置，也足以见这洞府主人的心志高雅。

“姜兄，你平日也在此修行吗？”

叶霄好奇地问道，眼神中透着羡慕。

姜堰摇摇头，说道：

“我平日里，还是跟着师父修行的，不过我大哥说我师父如今一心一意放在那位年轻金丹身上，恐怕顾不得我多时了。”

“因此大哥的意思，大概便是过段时间，便让我入这洞府修行。”

他顿了顿，又面带喜色道：

“这般的话，日后我们接触，倒是方便不少。”

想到这，姜堰又叹了口气，脸上的喜色渐渐褪去，感叹道：

“先前入了秘境，知道你们扶光门那些龌龊之事，我暗自好奇，便翻阅了些大荒宗的宗史……”

他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恼怒，有些愤愤不平道：

“没想到其内部的苟且之事，也丝毫不逊色你们扶光门。”

沈安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叹道：

“三仙岛众多宗门，恐怕没有一个能逃脱那化神布下的局啊。”

三人正感慨之际，却见天空骤然撕开一道裂缝，姜焕带着勘山飘然落下地面。

他随手将勘山往地上一丢，看着三人，没好气地说道：

“为了完成你的任务，我还把枯木那老东西给得罪了。”

姜堰呵呵一笑，自然明白姜焕是在打趣他。

“沈安。”

姜堰看着沈安，指了指勘山，示意让他上前去询问。

勘山一路上一直在默默调息，再加上姜焕揍他时并未使出全力，所以此时伤势已经好了不少。

听到“沈安”这个名字，勘山突然想起此人，眼中顿时又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他一把紧紧抓住沈安的袖袍，带着哭腔哀求道：

“沈兄，我也是扶光门弟子啊，看在同门的份上，救救我吧！”

沈安再次轻叹一声，缓缓蹲下身来，看着勘山，脸上的面容开始缓缓变化起来。

勘山看着那逐渐变化的面容，脸色骤变，猛地咳出一口鲜血，声音颤抖地说道：

“李……李轩？”

他万万没想到，唐眠介绍的那个修士，竟然就是先前在两宗论道中大放异彩的沈安。

他大脑飞速运转，手指着沈安，身躯颤抖着质问道：

“是……是你布的局？”

沈安冷笑一声，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若不是我，你今日怕是要遭受万般刑罚加身了。”

说罢，沈安将勘山拉起，扶着他坐到一处竹椅上。

他看着一旁饶有兴趣的姜焕，拱手恭敬地说道：

“真君，在下有一个问题，不知可否询问？”

姜焕微微扬起头，说道：

“可。”

沈安拱手道谢，语气沉重地说道：

“真君，您可愿意看到东海再起战事？”

姜焕听了此话，面色陡然一变，沉声问道：

“你在说什么？”

沈安一怔，意识到姜焕似乎知道些什么，轻声说道：

“真君，您……”

姜焕冷哼一声，不再言语，显然是不想与沈安过多说明。

沈安试探着问道：

“可是衍真人？”

姜焕一愣，轻叹一声说道：

“你怎么知道？”

说罢，他自嘲地笑道：

“当初我刚突破元婴时，荒鬼前辈与我讲这事时，我还以为是多么稀奇的事呢。”

顿了顿，他瞥了一眼沈安，接着说道：

“结果连个凝气的小修士都知道，倒显得我如同小丑一般！”

沈安听了此言，赶忙劝慰道：

“真君，此事我也是偶然得知，故而有些想法……”

姜焕听了此话，面容变得凝重起来，看向姜堰，急切地说道：

“你……”

姜堰低着头，声音低沉地说道：

“大哥，炎生前托付了我。”

“不行！”

姜焕一挥衣袖，怒声说道：

“你们几个毛头小子，知道什么是化神修士吗？”

他声音颤抖地说道：

“他现在没动你们，是因为你们还未扰乱他的计划。”

“若是有一天，他发现你们在干扰他的计划……”

“他只需动动手指，隔空杀你们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轻松！”

说罢，他看着沈安和叶霄说道：

“以你二人的修为，怕是都是扶光门计划在战事中投入的炮灰。”

“这样吧，待战事开启，我带着姜堰和你二人去江南腹地。”

他一口气说完，轻轻舒了一口气，又指着勘山说道：

“至于此人，应当只是某位想讨好衍真人的元婴布置的一点小手段。”

“你们若是不想他死，我想些办法，应当也能保他一条小命。”

沈安听了此话，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

“若是我能请动化神修士呢？”

姜焕嗤笑一声，说道：

“啊对对，化神修士人人闲得要死。”

“他们一个个都一腔热血，听了你那拯救世界的宣言，一个个都义愤填膺，誓要帮你完成你那幻想！”

“醒醒吧！”

姜焕背过身去，负手而立，轻声说道：

“荒鬼前辈当年又何尝不是与你们一样，想着拯救那亿万凡人性命？”

“可结果呢？在他破坏了衍真人一处谋划后，那天边轰出的一掌，直接打得他一生修为不得寸进，就那样卡在元婴初期。”

姜堰站出来，声音沉稳地说道：

“若是凡人救不得，那金乌呢？我们能诛杀金乌呢？”

姜焕瞥他一眼，摇头说道：

“扶光门的剧本多半也是定好的。”

“金乌带着人和扶光门那些老元婴大战一场，多半是要让金乌赢，毕竟他是衍真人的得力助手。”

沈安一愣，满脸疑惑地问道：

“那些人，不知道结局吗？”

若是高恩成知道这注定的结局，那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他们又何必大费周章地扶持沈安，将希望寄托于他。

姜焕一愣，思索片刻后，回答道：

“或许，他们在赌那个一线生机吧。”

说罢，他对着满脸疑惑的三人解释道：

“衍真人元婴之时，号称推衍万物，曾在东海神教总坛之上设立一棋局，扬言天下无人能敌他。”

“故而有不少修士不远万里而来与他对弈，却纷纷落败。”

“甚至有江南化神隔空与他对弈，最终棋差半子遗憾落败。”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衍真人这推衍之术真能推衍万物时，有一小道人自西边而来，执白子与其对弈，双方对弈三年，最终衍真人落败，自毁棋盘，闭关不再显世。”

“那道人临走时，评价衍真人的推衍之术，确实是冠绝世间，但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总会留有一线生机的。”

说罢，姜焕面色凝重，沉声说道：

“也许有的人，正是在寻找那一线生机啊。”

“一线生机……”

听了姜焕的话，沈安一愣。

他反复品味那言语，一时间有所感悟。

什么是一线生机？对于棋局中的人来说，就是破局关键。

对于执棋者来说，就是那不受自己控制的未知变量。

沈安操纵山海界，对山海界的掌控是要远远大于衍真人对东海的。

可饶是如此，山海界每时每刻，都有许多他未曾料到的事。

甚至有时候，会发生他计划失败的事情。

上一世的启天赋绝伦，他本意重点培养，可他却偏偏死于围殴之中。

这一世，李轩被他寄予厚望，可此人却出乎意料的炼化仙基失败，身死道消。

反倒是之前他不看好的启，一直到如今，还在坚持着炼化仙基。

他们都是变量，都是沈安手下那衍去的一。

沈安抬起头，看着一脸凝重的姜焕，躬身道：

“多谢前辈提点。”

姜焕一愣似乎明白他的意思，冷笑一声，又将目光看向姜堰。

“姜堰，你如今大了，很多事情，我不便管你了。”

他顿了顿，叹声道：

“你若真想与这沈安一起不知死活，去尝试做那一线生机，我也不拦你。”

说罢，他自嘲道：

“大不了就是给咱们姜家人的墓地里，添处新坟罢了。”

姜堰低着头，思索片刻，咬牙道：

“身负挚友羁绊，我应当且必须一搏。”

姜焕一时语塞，看着姜堰，眼中有恼怒和欣慰。

恼怒他不知死活，欣慰他终于有了自己的主见和志向。

“好！”

姜焕朗声道：

“我便助你们最后一臂之力。”

说罢，他指了指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