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割袍断义

虞正卿坐在石椅上，手轻轻敲着桌子。

旁边一个年幼的童子正在打扫院落。

虞正卿看着那童子，轻声问道：

“我让你打探的战事打探的如何了？”

那童子停下打扫，低头道：

“听说战事不太乐观，已经打到沙洲岛了。”

虞正卿面色一怔，颤声道：

“沙洲岛，你当真？战事怎么可能波及到那里！”

童子连忙道：

“我也不敢保证，这都是外面传的小道消息。”

虞正卿轻吐一口气，来不及多想，当即站起身来，凌空而行，飞速赶往沙洲岛。

这两年随着他晋升元婴，地位上升不少，本想着将母亲接过来。

但奈何他母亲始终不愿，只想待在沙洲岛。

他又想沙洲岛离战场距离很远，应该不会有大战事发生，便顺从了母亲的意思。

他全力运转灵气，飞速奔走，路上下起了大雨，他连施展避雨术的功夫都没有。

到了沙洲岛附近，一股冲天血气扑面而来。

虞正卿心头一紧，连忙落了下来。

却见到让他眼前震惊的一幕。

那群他所关照，所重视的扶光门弟子，正拿起手中的武器，向着那群手无寸铁的百姓砍去。

他想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东海神教之人假扮罢了。

但这其中却有不少眼熟的面孔，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满目凶恶。

“是东海神教给我下的局？”

他心中冒出一个念头，但这个理由是多么可笑。

他一个元婴修士，想布下能迷惑他的幻阵，怕不是化神的手笔。

可他心知肚明，化神修士是不会参与这种斗争之中的。

在一片哭喊声中，他颤抖着落了下来，众人顿时感受到一股气息弥漫。

转头望去，众人皆是一怔，看着面容有些呆滞的大师兄，他们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大师兄。”

其中一个少年颤抖着对虞正卿喊道，他脚下还堆积着好几个无头尸首。

“是梁华。”

沈安眉头一皱，认出了此人。

虞正卿没有理他，呆呆的看着面前的惨状。

片刻后，他突然回过神来，没理会众人，飞速奔走起来。

他要赶在这帮人的屠刀砍向他母亲之前，救下她。

大雨模糊了他的视线，但沙洲岛的一草一木都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这座生育养育他的岛屿，正在经历一场血的浩劫。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那群他所关心爱护的宗门弟子。

他终于赶到了村子，村子中是此起彼伏的哭声。

有老人的抽泣声，有小孩的哀嚎声，有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

在一片大雨中，他看到了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跪倒在地上，头向着虞正卿这边的方向望去，好似是想在临死前，最后看一眼虞正卿。

可他没有看到，她凡人的视力不足以在大雨中看到距离他万米的虞正卿。

所以她是带着一丝庆幸的，至少她会以为，自己的孩子此刻仍然在宗门内修炼，不用去亲眼目睹这样的惨状。

但虞正卿是不幸的，元婴境界的他可以轻而易举的看到万米之外的东西，这也代表，他将全程目睹这场屠杀。

可元婴修士的他又不足以去改变距离万米之外的事情。所以当这一切发生在他眼前时，他只能无助的怒吼。

他看着那柄有些眼熟的长剑砍了下来，砍在他母亲的脖上。

他看着母亲瞪大着眼睛，仿佛在看他一般，看着脖子断裂处的血液喷涌而出，洒在他母亲那件一尘不染的花棉袄上。

母亲的尸首落在地上，鲜血顺着土地的沟壑向四面八方流淌，但浓烈的雨水很快便冲走了这一切。

他看着行凶者收起了那柄长剑，又面带歉意的对着尸首微微鞠躬。

这柄长剑非常锋利，锋利到让他的母亲感受不到一丝痛苦就死去。

因为这把剑是他的，是他送给那位与他肝胆数十年，从褪新院一路走来的挚友的。

虞正卿已经来到了尸首旁边，他的气息已然让众人注意到他。

王离看着面前的虞正卿，似乎想要解释什么：

“正卿，你听我说……”

他话音未落，满脸是泪的虞正卿已经跪倒在地，溅起的阵阵污水弄脏了他洁白的长袍。

“娘……娘……”

他颤抖着双手，用尽力气将母亲的头颅抱起。

他目光呆滞，嘴中只是不断呢喃自语着“娘……”。

王离手中的剑脱落在地，他看着眼前的景象，身体发抖，颤颤巍巍道：

“正卿……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是她，我真的不知道。”

虞正卿没有看她一眼，双目呆滞，手在母亲的脸上不断抚摸。

王离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正卿，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他嘶吼道：

“我没有办法啊！我没有办法啊！”

“我想活下来啊，我想活下来啊。”

他颤抖着，抽泣着：

“他们逼我，逼我杀够足够的修士，不然就以怠慢战事的理由杀我。”

“我杀了一波又一波，杀到一身伤痕，杀到身上的袍子都染红了可还是不够！”

“我没有办法啊，我想活下去，我只能这样！”

虞正卿终于抬头看他一眼。

王离不再是之前的翩翩公子，他脸上带着数道刀疤，身上披着战甲，身材也壮硕不少。

虞正卿张开嘴巴，一张一合，他想说很多话，但最终一句也没有说出来。

王离拿起长剑，放在虞正卿身旁，低声道：

“一命偿一命，你杀了我吧。”

虞正卿将那柄长剑扔开，看也不看王离一眼。

他缓缓抱起母亲的头颅，将尸首拼接在一起。

仿佛这样的话，他的母亲还在。

他抱着母亲，迈着脚步向村庄中走去。

路过王离时，王离一把拽住虞正卿的袍子，颤抖着道：

“杀了我！你杀了我吧。”

虞正卿看他一眼，将手指浮空一划，将袍子斩落一小块。

王离拽着袍子的手瞬间脱落，手上攥着那一小块袍子。

他继续向前走着，走到了他的家门口。

路上的扶光门修士皆低着头，不敢看他一眼。

他抱着母亲走进屋子，屋子在他母亲这些年的照料下已经新了不少，但还是透露着一丝破旧的气息。

他缓缓将母亲放在床上，再也忍不住，瘫倒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

他嘴中不断呢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