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金手指来了
她死了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断断续续留连人间。似乎只要有人跟她说话,或者想起她,她就能出现片刻。第一次是自己死的地方,一身血污、满脸倦色的寇冲注视着满地的尸首,神色狰狞、眼神可怖,一滴泪挂在满是青茬的下巴上。
他叫人收敛了将士们的尸首,将她同样埋在城外,立了碑。还在她坟前杀了一个婆子,正是罗衣身边的婆子,给她传消息的人。俞婉觉得寇冲假惺惺,可是看他深深注视墓碑的样子,又不像装的。
第二次是在坟前,一身绫罗绸缎、珠翠环绕的罗衣在给她烧纸,烧着烧着突然尖声咒骂,“为什么……爱他……却冷落……爱你……去死……”
俞婉自认为是了解寇冲的,偏偏死后的那些事完全颠覆了认知。重来一次,看在他让她入土为安的份上,她不想再跟她作对,反正,几年后他那误传战死的爹找回来,他就会离开大柴村。
俞婉躲在屋里养病,整个人都安静下来,谁也没来打扰。倒是俞罗衣过来看了一次,坐在床头亲切道:“我都能出门了,你怎么还没有下床,天天闷在屋里有什么意思。三叔说去贩东西卖,还真搞来个货箱,咱们不是说好跟他一起去镇上看看吗?长这么大,我还没有去过镇上呢,听说那边可热闹了。我之前买得粉用完了,想自己去挑挑看,跟着三叔一起,再有你,我娘肯定会允许的。”
俞罗衣长得很秀美,小小的人,小小的脸,身姿婀娜,皮肤白皙,鼻翼两端几点雀斑给她增添了几分天然的可爱,在乡下也算难得一见的小美人。俞婉却知道,现在的罗衣还小,等几年后张开了才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晶莹如水的肌肤,乌黑漂亮的头发,举手投足间仿佛有仙气萦绕,纯洁美丽。
“你看着我什么?是不是我脸上的斑又印多了,我娘说这两颗大的会生小的,我还不信,不会是真的吧?不行,我一定要跟三叔去镇上看看,不知道吃药有没有用。听说有一种植物粉可以淡化这个,我表姐成亲,姐夫就给她买了一盒,两个铜钱大,要一贯钱,贵得要命。”
俞婉只是想到坟前的罗衣,歇斯底里,怒吼狰狞,与她印象中的温柔从容相去甚远。俞罗衣跟寇冲的改变给了俞婉异样的感觉,或许很多事情,都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寇冲在不在家里,我听说他眼睛伤到了,没事吧?会不会瞎啊。要是瞎了就好了,他娘不就仗着儿子撑腰在你家耀武扬威吗?要没了这个儿子,我看她还神气什么。”俞罗衣看俞婉神情仄仄,特意说些她爱听的话,俞婉还是不声不吭的。
俞罗衣推推俞婉,“你怎么了?她是不是又哪里挤兑你了,你别怕,跟我说,我回去跟我娘说,叫三爷爷三奶奶给你做主。”
要是以往,俞婉绝对就开始大倒苦水了。仔细想想,她朝俞罗衣跟二伯娘诉过很多苦,她们也说叫家里给她做主,却从来没有为了她跟胡杏娘对上过,罗衣在她面前从来没有说过一句那对母子的好话,最后却嫁给了寇冲。
“没什么,就是还有点累。”
俞罗衣陪着坐了一会儿,玩着手上一根藤编的手镯,“你之前不是说送给我你娘那个手镯吗?我可不要你的东西,大伯娘就给你留下这么个,没事看着也能想起她。你给我戴戴吧,我玩几天再还给你好不好,我小心收着,不给别人看。”
上一世,俞婉把手镯借给了俞罗衣,不过后来被弄丢了,她伤心了好一阵子。那是娘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借,“我忘记放在哪里了,等我病好了想起来再给你吧。而且在那边屋子里,那人住着,咱们怎么去拿?”
“怕什么?那是你的屋子你的东西,凭什么不能进。”
东面的屋子之前一直是俞婉住着的,生病这段时间搬到了上房的小房间,方便照顾。刚好寇冲之前住得西屋临时放了东西,受伤后就暂时安排在东屋养伤。俞婉理亏,胡杏娘偏袒儿子,寇冲住下就没搬出来了。被抢了屋子,她后来还闹了几次,越是闹,寇冲就越不让。
重来一次,已经是二十来岁的大人了,俞婉懒得跟小孩子计较,爱住就住去吧,反正他也住不了多久。安抚好了俞罗衣,回到屋子里,俞婉把床头的小柜子打开,取出一个两寸来长的黑匣子。
这匣子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很是神秘贵重,虽是木质,沉甸甸的,雕饰着花草兽纹,一看就价值不菲。匣中躺着一只白玉手镯,花枝弯折的样式,枝蔓缠绕,精巧漂亮,触之生温。
这是她娘留给她的,俞婉自有记忆起就没见过亲娘,有说死了的,也有说跑了的。她爹从来不提,只知道她有胡人血统,是从北边逃难过来的,为了口饭嫁在这里。
俞婉小心将镯子套在手上,细细观摩,泛着柔光的叶片似乎在光下活了一般。
嗯?不是幻觉,是真动了?!
俞婉吓了一跳,来不及将镯子褪下,白玉的手镯已经全部展开,稳稳立在她手中心,慢慢变得透明直至完全融入空气。彻底消失后,仿佛在水中晕开的浓墨,轮廓渐次显现出来,柔柔的光晕明灭交替。最后凝成一株栩栩如生的苍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