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神仙小姐

明珠的祖上八代都是盗墓的。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为了尽可能让这鞋湿得晚点，每代人都要拜个厉害角色作干爹干娘。等下了墓，还要祈祷不要碰到更厉害的主儿。

明珠的祖爷爷是个有远见的，明珠刚出生就给他定了个鬼媳妇儿。至亲夫妻，这女鬼实在厉害，自那以后他们家的盗墓路一帆风顺，也就水涨船高地富起来了。

十几年过去了，祖爷爷抱金含玉地下葬，明珠爷爷继承了祖传的眼力劲，审时度势金盆洗手，开了个古董店，明珠也成了玉树临风，风光霁月的大少爷，只有镜子里的人一直是二十多岁的大小姐模样儿，忽略了惨白的面色倒也算娇俏可人。

但明珠觉得不太可。他接受了新式教育，和她有了几百年的代沟。他要反对包办婚姻，他要自由恋爱，又一次被强行中断和女同学的讨论后，明珠愤愤。

他察觉到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女鬼对自己身体的权限也越来越高，小时候还只能在镜子里和自己对话，现在她可以随时强行附体把明珠的交谈对象晾在一边，成人礼后越发放肆起来，时不时来个鬼压床，第二天明珠就要顶着黑眼圈上课。

十八年了，得想法子把这封建余孽除了。

饶是这么想着，但毕竟人非木石，她没做过什么坏事，还庇护祖爷爷拿了这一店的物什，纵使没有爱情，如果她的下场是灰飞烟灭，明珠也着实不愿意。所以他只是一次次看着店门口吊儿郎当的江湖道士来了又去，直到——

“十八年前，你们强牵来这缘分，如今缘分已尽，持而盈之，不如其已啊。”月亮爬上树梢，道士却没有和往常一样淡然离去，而是径直来到店门口，定定地看着明珠的眼睛，郑重其事。明珠却觉得他并不是在对自己说话。“敢问道长，我应该怎么做呢？”他试探道。

“万般天定，少爷您守好店，自有贵人相助。”道士恢复了平日里的笑眯眯，明珠递过去半吊钱，“那就借道长吉言了。”

“这臭牛鼻子半杯水晃荡。”目送道士走出好远后，明珠才听到熟悉的女声反驳，“是嘛。”明珠无奈一笑，想听听她的想法，她却不再作声。

一个月过去了，明珠还是如往常一样两点一线，但心里隐隐是有些期待的，这点期待随着日复一日的重复逐渐变为了烦躁。

休息日，明珠推了同窗几人邀他游湖的约会，这些天他心神不安，更愿意呆着读几页书，或许那点期待还没有完全湮灭。

日晕浅浅，树影摇曳，透过窗户投在他身上，古董店屏风后有一矮塌，他就靠在上面消磨时光，读到“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时，他不禁分神略微思索人和湖中新荷哪会有什么相似之处，就听见门被轻轻叩响：“店里有人吗？”是个清丽的女声。

明珠侧身抬眼看去，夕阳的余辉恰好直射过来，给门口的人影描上了一圈金边。

“来了。”他扣上书，绕过屏风向来人走去。

“我在这附近没找到典当铺，您看这几支簪子您这里能不能收。”明珠哪里还能看什么簪子，刚刚读的那两句辞赋在他眼前晃啊晃。

太阳在西沉，明珠的心却升起来了。

“能收能收，”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顿了顿，“但是材质是普通的桃木，也不是老物件，当不了几个钱的，这么着急，您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他定住心神，略微打量了一下女子，束发用的冠是上好的白玉，身上的白衣也绣着暗纹，只是衣角已经沾了不少灰尘，腰侧的桃木剑雕工精细，锦囊似乎是金线绣的。

“这不是普通的簪子，我用法术加持过的，虽说不能降妖除魔，驱邪避灾还是够用的。”察觉到明珠的打量，女子似有些不好意思，但这目光里没有冒犯，所以她继续说了下去，“我下山带的银两不多，这些天住店已经花得七七八八了。”

她叹了口气，刚想再介绍一下自己独家出品的法簪，抬头对上了明珠的眼睛，打住了话头，勾起嘴角：“小老板，你印堂发黑噢，需不需要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