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两代人

方大姐原来是北方人，早年去了香港，到了上世纪90年代初，她已经是个充满了优越感的香港人。

王三虎在深圳JJ集团公司总办当秘书的时候，方大姐经常来找JJ集团公司的于总经理，王秘书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她的。

方大姐当时40多岁，个头挺高，显得十分苗条；她剪了个齐耳短发，乌黑发亮的头发贴着耳根向后梳理得整整齐齐；她还喜欢穿深颜色、款式庄重的衣服。但她前胸裸露的程度比当时深圳的一般女士要多一些，隐约显现出她那饱满的胸部。脖子上耀眼的金银首饰与手指上的戒指及腕表，透露出她的富贵。当然，她身上还习惯性地飘散着好闻的香水味儿。当她出现在JJ集团大楼时，哪个看见她的男士要说他不喜欢接近方大姐，那可能是他在说假话。

王三虎不知道方大姐是怎么认识于总的。于总认识的人非常多，女士也不少，但来找于总的女士多数都比较年轻，像方大姐这样超过四十且家在香港的风韵徐娘，好像还没有第二个。

方大姐每次来JJ集团公司，对王三虎都挺客气，还时常送他些钥匙扣、打火机之类的小礼品。有年春节，方大姐还给过王秘书一个红包，尽管王事后拆开，发现红包里面仅有100元港币而心生失望，但他对方大姐的仰视却没有轻易改变。

JJ集团公司那时正在兴建一个商业大厦，方大姐经常找于总的目的，就是想推销一些进口的先进设备，她经常把一套套精美的商品资料册让王秘书转交于总。

方大姐的苦心没有白费，后来于总真的和她签订了一份空调设备购销合作意向书，如果最终签约，合同金额接近千万。

于总有次在酒桌上与一个朋友吃饭时聊起方大姐，颇为得意地说：“我帮了方老板一个大忙，空调合同能给她带来可观的利润！”

从于总的闲聊中，王三虎才知道，方大姐原来是广州一家建筑工程公司的工程师，与老公离婚以后，通过一个亲戚的关系移居香港了。深圳建立经济特区以后，她就经常来深圳，到处推销香港和国外的成套设备，从中赚取中介佣金。

方大姐与JJ集团公司签订合作意向以后，就发来邀请函，请于总带队去香港考察。于总去过好多次香港，于是这一次就安排李副总带着五个人去了，而王三虎也是随行人员之一。

方大姐安排李副总、王三虎一行住进酒店后，连日来马不停蹄地陪着他们旅游观光——维多利亚港、尖沙咀星光大道、海洋公园、兰桂坊酒吧街等。方大姐有一辆半新的面包车，司机是她20多岁的儿子方威豪。

李副总几次提出去方大姐的公司看看，方都说：“不急不急，等你们观光完了再说。”离港前一天，方大姐不好再推托了，便带李副总一行上了她位于旺角的一座挺旧的公寓楼，王三虎以为这里是方大姐家，没想到她的公司就是家，家也是公司，而公司的员工只有两个——方大姐和她的儿子。

这种境况和王三虎想象中的香港公司差距太大，其他人也有同感。李副总几天来和方大姐还有说有笑，但看了她的公司之后便默不作声了。

于总、李副总之间本来就有矛盾，李副总返回深圳后就把他考察方老板公司的实际情况和忧虑坦白地提了出来。他表示空调的质量、安装及维修责任重大，他认为方女士均无能力承担后续责任。

于总为此颇为不悦，但李副总主管工程，支持李副总意见的人也占多数，加之于总事后也怕方大姐真捅出娄子，他在反复权衡之后，便同意终止了与方大姐的合作。意向书毕竟不是合同，双方在签订正式合同之前，本来就有权单方面解除。

王三虎以为方大姐会因此和于总闹翻，心想谁能忍心让到了嘴边的肥羊跑掉呢？然而出乎王三虎的意料，方大姐面带笑容，心平气和地与于总签订了终止合作意向的协议。后来作为劳务补偿，JJ公司支付了方大姐一笔还算说得过去的咨询服务费。

有天王三虎和方大姐说起闲话，问她怎么有那么好的脾性，方说：“那怎么办？你们已经决定另外订购其他设备了，我还能强迫你们吗？何况，这种事处理得好，朋友还是朋友。机会嘛，什么时候都有。”听她这么一说，王三虎挺佩服方大姐的胸怀和见识呢。

于总拿到了多次往返内地和香港的通行证以后，去香港的次数就更多了。有段时间，他提出了要在香港投资办公司的计划，而且在职工大会上强调要大家解放思想，要敢于走出去，在大风大浪中锻炼自己。这时的李副总已经因为经常与于总作对而被于总排挤走了，对于总的这个决定也没有人敢提出异议。

于是，“利丰国际有限公司”在香港注册成立了，和于总原来说的有所出入的是，利丰公司还有一个香港股东——方大姐。而方大姐不需要出资，她用她那套旺角公寓折价入股即可。但JJ集团公司却按约定实实在在地汇过去1000万港元。当时社会上有关招商引资的调子正响，于是有人私下说，于总逆潮流而动，反向操作，搞资金输出。也有人调侃道：“是不是方女士把于总搞掂了！”

利丰公司经营什么、怎样运营，大家都不太清楚，只是有了这个公司，JJ集团公司的人再去香港，无一例外地要过去看看。看过的结果是，利丰公司和方大姐的家差别不大，因为于总作为董事长根本无暇在那里办公，坐在利丰公司大班台后的人是方大姐，而方的儿子仍然是一身多职的白领骨干。比起过去，员工多了一个做家务的老妈子。在JJ集团的宣传册上，有一张方大姐坐在办公台前的照片，这让没有到过她家的人，误以为她的企业很有规模。

就这样过了几年，财务部的人说，JJ集团投资到利丰的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于总开始说到利丰，还有些雄心勃勃，但后来再说起利丰，也只是说说利丰的窗口作用、信息作用，至于投资回报等核心问题则一概不提。

大家关注1000万港元的命运，以为有去无回的可能性极大。谁知方大姐却一次性全部退还此款，之后还与于总签订了终止合资联营的协议。当时大家觉得巨资没有流失实属万幸，没有人细想1000万港元在方大姐手中干了些什么，取得了多少利润，甚至连利息损失也没有计较。此后，利丰公司便成了方大姐的独资企业。

方大姐从此便不再来JJ集团公司了，但她和于总仍然保持着热线联系，有时还会在酒店、餐厅聚会。

不久以后，JJ集团公司在深圳中心区投资兴建的商住大厦即将竣工时，公司领导研究决定，将此大厦整体卖给炒家，尽快回收资金，开发新项目。

来谈总承销的公司很多，方大姐也是其中一个。业务部门虽说要比较资信呀，了解实力呀，反复谈判呀，做了许多工作，但最后签合同的，竟是方大姐。其他客户事后说：“我们只是陪衬人而已，事实上于总早就确定给姓方的女人了！”

商住大厦共两万平方米，方拿到手以后，半年不到就全部出手，平均每平方米获利1000多元，共计获利2000多万元。

方大姐由此打入深圳地产市场，成立了“方氏置业（国际）有限公司”，办公室选址在位于深南大道上海宾馆附近的写字楼里，其装修豪华的程度，远超业绩逐年下滑的JJ集团公司。方氏置业的楼盘，也在罗湖、福田、南山等几个区拔地而起。

由于年龄关系，于总后来从JJ集团退休了，但关于于总与方大姐的绯闻故事，却一直存在。比较隐秘的故事是，方威豪后来向于总的独生女儿于红红求婚成功了。当方、于低调而奢华的婚礼在南海酒店举行时，王三虎作为于总的前秘书，成为JJ集团出席婚礼的唯一嘉宾。令王三虎纳闷的是，一直对方大姐心存戒心的于总夫人没有出席女儿的婚礼，而方大姐早已离婚的前夫，却在婚礼上大出风头。

曾几何时，王三虎在于红红高考及就读香港中文大学期间，为大老板千金忙前忙后，而漂亮的于红红也一口一个“王叔叔”地叫。王三虎有时恍惚，这两家人在他眼里既是熟悉的，又是陌生的。

2023年10月6日

于向阳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