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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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木豆

幼年在农村,收割庄稼时最忌黄豆。䦃钩(类似镐头)刨玉米,镰刀割小麦、谷子、高粱,全都赤手,收黄豆就得戴上手套,豆秆和豆荚扎手。豆秸垛上也不能躺,扎屁股。世界上总会有那么几种事物,天生与人抵触,透着股谁也不服的劲儿。

但黄豆开什么样的花,完全想不起来。直到看见木豆,曾经的记忆都呼啸而至。带“豆”字的植物,开花多似蝴蝶,如蝶豆、刀豆、扁豆之类,颜色、大小各不相同,轮廓却差不多。我见到的木豆花亦如此。黄色,一个纽扣大小,上面两瓣似蝴蝶的翅膀,下面一瓣似蝴蝶的身子。嗅之无味。近瞧,那些花几乎没有完整的,全部衣衫褴褛,不修边幅。同样的天气,旁边的花花草草,干干净净,面皮粉嫩,弱不禁风。木豆花则像刚刚打过仗,气喘吁吁,灰头土脸。雨水若清洗了它的叶片,半夜它得抓一把泥土糊到自己脸上。为何如此?鬼知道。

黄花旁边挂着一个个果实,与黄豆荚几无差别。绿色表皮上,一道一道黑色的斑纹,仿佛用刚研好的墨刷了一下,在太阳下反射着暗光。手感粗硬,无弹性。

这一棵棵小乔木,被人粗放地栽在路边,好几排,随风仰俯。单独打量任何一棵,均七扭八歪,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叶子与花毫无章法地混在一起,上的上下的下,左的左右的右。有的开了,有的已枯。一滴脏水从枯叶上滑落,砸得下面的黄花一晃。黄花的边缘随即染上一点脏。然而站在更远处望过来,木豆竟是另辟蹊径,一词以蔽之:野性。

黄豆在诸多庄稼中的野性,通过木豆放大了。后者是前者的接续。黄豆未竟的“不配合”,木豆全盘接收。且不管它,我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在一片岁月静好之中,随心所欲地行走,脚步踉跄。木豆打乱了整片林子的安详。

这自然不是结尾,只是一个新的选项。破坏之后一定还有另外的秩序,而新秩序如何排列,木豆也猜不到。子曰,礼失而求诸野。木豆仅仅提供“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