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机缘巧合，我从藤上的一根豆角幻化成人。
后来又用几粒菜籽救了个快饿死的外乡人，他说救命之恩当娶我为妻。
我不懂这些，但我也喜欢有人陪着我。
直到有一天，他带了另一个女人回家，她叫金玉。
我认得她，那个曾经差点杀死我的同门。
1
在远离尘嚣的山城村，山间田野的深处，有一间矮木屋便是我的家。
我叫芸娘，是根芸豆所化的精怪。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种特殊种豆的本领。
因这种本领，我和我相公种的蔬菜果瓜都格外硕大甜美。
也因此，相公成了山城有口皆碑的菜农。
渐渐的，我们一家人的日子也越过越好。
四邻都夸赞我相公娶了个贤惠娘子，有大富大贵的命呢。
相公听了会红着脸说：「有芸娘便是我最大的福气。」
慢慢的我身子重了，村里的郎中说我有喜了。
文舟高兴的快把我供起来，不许我再去田里帮他干活。
可李婶家的媳妇三娘，跑来告诫我。
怀了孩子也别大意，要防着男人出去找人。
我笑着说他不一样。
因为纪文舟的命都是我救的，而且这些年他从未将眼睛离开过我。
说起来他确实待我真心。
不但每次干完农活会大老远再跑去市集上买零嘴给我吃。
有时是肉包子，有时是枣泥糕，都是我最爱吃的。
他还会每年带我去看七夕的灯会，元宵的花街。
可那日，他真的如三娘所说……带回来一个女子。
那女子生的妩媚妖娆，柔柔弱弱的躲在他身后，但却用眼神直勾勾盯着我。
纪文舟见了我，面带愧色的松开了那女子的手。
「芸娘，你听我解释，她……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会变出银子的！」
说罢怕我觉得荒诞，还从怀里掏出十几锭银子给我看。
而一旁的我却早已惊愕的跌坐在凳子上。
2
自看到那女人的第一眼，我便吓得脸色惨白。
她不是别人，她叫金玉，是个金元宝幻化而来的。
且和我都出自天虚洞清尘真人的座下。
我极力忍耐着心里的害怕。
「她不行！文舟……决不能留着她。」
纪文舟见我如此抵触，也有些不悦。
「芸娘，我都说了——不是喜欢她，而是有了她，我们的日子可以更好，况且你忍心让咱们的孩子也做个菜农吗！」
菜农？我从未看不起菜农。
我自己本就是根芸豆，生下来的孩子自然也不会天生就是什么祥龙瑞凤。
可惜，我说服不了一心想一劳永逸的相公。
金玉终是留下了。
纪文舟为了证明他并无私心，便只让金玉留在家里做丫鬟伺候我。
白日里，他高高兴兴拿着变出的银子去了镇上买宅子。
只留我和金玉在家。
我的手小心护在肚子上，装作镇定的绣着小孩子穿的鞋袜。
金玉没骨头般的凑近坐到我身边，刚想伸手摸摸我的肚子就被我躲开了。
她冷笑一声，出言讥讽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蠢笨，居然肯为这些低贱的凡人生儿育女？」
虽然还不清楚她究竟要做什么，但我知道她杀不了我。
「金玉姑娘，那你呢？千里迢迢来此不只是为了奚落我吧？若要动手，悉听尊便。」
闻言她懒洋洋的倾身躺下。
「杀你做什么？我只是觉得人间有趣，尤其还是你身边的人有趣。」
见我蹙眉一脸不解，她轻笑着解开了领口。
只一眼，入目满是暧昧的印记。
3
刚看到的一瞬间，我的瞳孔不自觉轻颤。
不得不说，她做到了，我确实被那些刺目的印记灼伤了眼。
自从金玉戳破那层窗户纸后，我待纪文舟冷淡了许多。
在他兴致勃勃和我说起甜水巷那两进两出的宅子多气派时，我不为所动，依旧做着手里的针线。
他以为我又在耍小性子，也说了气话。
「哼，我不过带回家个丫鬟，你便一天到晚的跟我甩脸子，莫不是忘了日后还要靠我享荣华富贵呢！」
听到这话我才停了动作，有了些反应，低下头苦涩一笑。
起身从一旁的褥子下掏出块落了红的帕子，那是女子的落红。
他面上有些挂不住，语气不自觉和缓了下来。
「你，都……知道了？」
见我放下东西不言语，又去绣花，他才急切的凑上来同我解释。
「哎，芸娘，你也知道她身世可怜，我才收留了她，昨日我又醉了才……但她说愿意顾及你，不要名分的跟了我。」
「不过我保证，日后我只在你不方便的时候去她屋里可好？」
此刻屋里静的能听到针线刺破布料的声音。
他也许觉得自己此刻已经足够诚心诚意了吧。
失神之际，我又想起三娘的话，她说没有哪个男人能不三妻四妾。
可是，难不成他以前对我的好都是假的吗？
我不知道。
见我还不吭声，纪文舟没了耐心，摔门离去。
走时我听到他嘟囔：「果然是乡野村妇，小不识大体……」
……
几日后，一家人搬去了金阳县。
临走前，我将地里的蔬果全部送与了左邻右舍。
我没问他，大概被金玉迷住心窍的纪文舟早已不在乎这些破烂野菜了。
到了新居，纪文舟也不愿请村里的同乡去他的乔迁喜宴，说是怕新邻低看了他。
便只摆一桌家宴凑热闹，饭桌上我与金玉坐在他一左一右。
他刚举起酒盏想和我喝一杯，撇见我没有半点喜色的脸，没好气的一口吞下闷酒。
转头和金玉嬉笑起来，末了拉着金玉的手和府里交代。
「今日起，她便是金姨娘，你们、都不得慢待，听懂了没有？」
底下新买来的丫鬟们面面相觑，低头应是。
如今腰缠万贯，美人在怀的纪文舟爽朗一笑，只淡淡看了我一眼，便搂着人离开了。
4
分到我身边的丫鬟秋蓉小心翼翼的扶着我回房，一路上还不忘开解我。
「夫人可别生气，奴婢从前做事的员外府也是妻妾成群的，但只要夫人您生下一子半女，那妾室再得宠也翻不过天的。」
我笑得牵强。
「是吗？我倒希望，她是真心喜欢夫君，也没什么可怕。」
怕只怕她包藏祸心，只为取人性命。
我虽与她都是精怪，可我只从大地中汲取养分。
而她却要用权势不断维持，因她与这世间的富贵是分不开的。
当初她就曾拿剑从身后刺向我，但不知为何……
剑被震开，她还遭了反噬，后来便消失无踪。
但她若肯就此罢休，也不会把主意再打到文舟身上了。
我满怀心事的回了房。
自那以后，纪文舟日日歇在金玉院里，没多久就成了金阳县令。
府里的人也开始见风使舵，不但会贪正院的钱财，后来连饭菜都送些残羹冷炙。
好在秋蓉细心，经常把饭菜再热过，或是用钱买些糕点，日子也不好不坏。
直到一日夜里，我腹中泛起阵痛，怕是就要临盆。
秋蓉赶忙去找了产婆和大夫，可等了半天大夫还没来。
我面无血色的靠在床上，气若游丝道：「不是一早就请来大夫了吗？」
秋蓉急得眼泪快掉下来。
「夫人，是金姨娘忽然说自己头晕眼花，把人抢走了！」
我自嘲一笑，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从她接管后宅起，正院里的事一应不报给纪文舟。
他亦从没过问……
也许我此时临盆，她瞒的严严实实，而他也未曾放在心上罢。
我的心一点点坠了下去，连带着初时有孕的喜悦和心里的依靠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
眼角的一行清泪紧跟着滑落枕边。
孩子、不只是他纪文舟一个人的！我凭什么放弃他！
想起腹中心心念念的孩子，我强撑着从怀里掏出个荷包。
「秋蓉，把这个……给夫君，他会明白。」
秋蓉立刻接过，临走时不放心的看了我一眼，带着荷包匆匆去了。
几个产婆低头催着我使劲，在一阵阵钝痛中，我失去了知觉。
5
秋蓉一进金姨娘院中，只看见满院人都一脸喜色。
原来是大夫诊出金姨娘有喜了。
秋蓉低着头悄没声进去，一见到纪文舟就长跪不起。
「老爷救命啊，夫人要生了，还请大夫快过去瞧瞧！」
此时正搂着金玉，还沉浸喜事中的纪文舟闻言一愣。
恍然间才想起我应该到了月份。
随即头也不抬的吩咐大夫去正院看诊。
话音刚落，金玉一只手给拦了下来。
「夫君，夫人那有产婆的，怕什么？您莫不是忘了，妾身才刚动了胎气，离不开人。」
纪文舟听了转念一想，也觉得有理，就要作罢。
「不错，她有产婆应该没什么大事，还是玉儿你要紧。」
秋蓉眉心一颤，不可置信的抬眼。
随后心一横，忙把荷包递了过去。
「求老爷让郎中去看一眼吧，我们夫人怕是不好了……」
就在秋蓉以为老爷会见了信物念起昔日的结发妻子时，纪文舟发作了。
他只是看了这东西一眼，就脸色骤变，大怒着扔了出去。
「够了！亏她为人正妻，竟想拿以往的恩情来要挟我，如此悍妒，半点不容人？难道她的孩子是孩子，玉儿的孩子便不是了？还有你、狗奴才还不快滚！」
金玉用帕子遮住微扬的嘴角，又揉捏着太阳穴开始喊痛。
纪文舟转头又紧张起来，拉着大夫问个不停。
片刻后，秋蓉被人赶了出去，连带那枚荷包也被扔了出来。
荷包的一角破损了，掉出几颗菜籽。
秋蓉颤着手将东西一粒一粒拾好，揣进怀里。
面色灰败的跑回了正院，当听见里头产婆唏嘘的声音，想也不想冲了进去。
「夫人！夫人，您醒醒啊……老爷，他来了，他正等着您给他生下嫡子呢……」
秋蓉一边哭诉一边想摇醒昏迷不醒的人，身旁的人纷纷劝慰，上前把她拉开。
她人被拉开，荷包却掉到了我怀里，菜籽顺势滑了出来。
可我却渐渐有了反应，苏醒过来后苍白的笑。
「他……果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