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血月浮生
穆无昱当机立断，趁着云淑莹与那仙师交手，暂时可以动弹，支起身子取下陶罐。
罐内还余下一半灵泉，他鲸吸牛饮，灵泉混着自己的血液滑入喉咙。
胃中蛊虫像是遭遇山洪海啸，竭力附着在胃壁上，恐被卷走。
穆无昱浑身发抖，额头冒出虚汗，赶紧坐下凝神，借助太极炼化蛊物...
傩面人越战越勇，一众小厮道行不敌，皆被斩断头颅。
赵玉发早早撤了障眼法术，只见道道血液溅洒在冰面上，浇起热气淋淋。
他心如刀绞，这些小厮虽非宗门人士，但在民间跟他招摇撞骗多年配合无间，此举等于断了他多年的根基。
他分身无术，只因云淑莹借着大雪纷飞，频频对他发起偷袭。
她能通过种蛊者扩大视野，一来二去，已对赵玉发造成不小的伤害。
“云淑莹，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费得此番心机对我！”赵玉发蓬头垢面，厉声质问道。
他先前耗费灵气众多，且对方每一击都带有阴毒煞气，此时格外狼狈无法遁走。
云淑莹藏匿身形，咯咯直笑：“赵仙师，你我的确并无仇怨，要怪，就怪你利令智昏，正好赶上这节骨眼罢了...”
赵玉发暗地里积蓄灵气，召回那柄桃木剑，妄图借着对方话语分辨方位，一举逆转局势。
哪知云淑莹的身形，却从声音的反方向袭来，一记鞭腿扫出。
赵玉发躲闪不及，口中喷出一大口血。
他心生一计，屏息静气，佯装昏死过去，任凭云淑莹在他身上留下多处伤口，凭借筑基境殷实的根基勉力支撑。
他看出云淑莹，目的是想要炼化镇民血肉。
可这种炼化魔功极需施法者专注，到了那时，便是他出手的最佳时机。
人群抱头鼠窜，仓惶出逃。
到处都是凄厉的叫唤，所有的傩面人啃食够了血肉，与两角兽融为一体，肌肉虬结的身形竟逐渐壮大至二丈高。
傩面碎裂，下颌血肉脱落，露出布满利齿的颚骨。
身体骨架穿透肌肤，所有兵刃似与骨节融为一体，罗刹恶鬼般的生物显现。
祭坛边的穆无昱超然入定，宛若彻底遮掩了气息。
随着肚中蛊虫被逐渐炼化，昨夜小院与两年前和云淑莹相遇的回忆开始明晰。
关于蛊虫的作用，也由此记起...
圆子是为贪蛊，令人欲望扩张，贪得无厌。
麦糖是为痴蛊，使人神智恍惚，受人摆布。
傩面蜈蚣是为嗔蛊，叫人嗜血难耐，杀人如麻。
原来，昨夜在小院中，他就已经吃下了圆子。
不光如此，两年前，云淑莹便给他喂食过此物，并告知了一切。
那时，云淑莹不知怎得就与他同病相怜，主动唤回了蛊虫。
她逐渐敞开心扉，说过要不惜一切，只为复仇。
复仇的缘由，未曾告知于自己。
只是那夜，他俩似乎达成了什么约定。
他答应，要为她杀一个人。
穆无昱想要探究更多，但往后的记忆，似被人刻意抹除。
只记得那雨夜分外温暖...
远方，镇门头出现一道身影。
徐桂娥畏畏缩缩地拖行着个大布包，主动走入这是非之地。
她的脸上青红相接，原本光滑细腻的肌肤，竟有几处浮现出深深的皱纹。
傩面人变化的罗刹恶鬼停止杀戮，快步冲至她的跟前。
她双腿发软，受此惊吓，差点没背过气去，瘫倒在地。
罗刹未伤及她分毫，只是抛给她一小件瓷瓶，拉起布包转身离去。
徐桂娥朝着江边连连磕头，迫不及待地打开瓷瓶，将其中散发着浓香的液体尽数倾泻在脸上。
预想中容光焕发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她眼睁睁看着肌肤受那液体影响，慢慢失去活力...
“不！不！云上仙，我对你忠心耿耿，为何要弃我于不顾！...”
她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容貌逐渐化作老妪。
徐少清不知何时躲藏在街边，身躯发抖着目睹这一幕。
他鼓起勇气，现出身形，走到徐桂娥面前：“姐...你怎么...”
他看见徐桂娥脸皮脱落，竟逐渐变化成穆兆明的丈母娘，徐秀蓉的模样。
“娘？...”
庞大的罗刹回到江边，将布包解开倾倒而出。
里面竟有无数圆子滚落到地上。
不过与先前不同的是，这些圆子呈现红色，似有生命，不断跳动。
原本还在逃窜的镇民一反恐慌，受贪蛊驱使，争先恐后地朝着这些圆子涌来。
罗刹让出道来，眼看着这些镇民虎咽狼飡。
似是感觉吃的太慢，他们居然纷纷裸露胸膛，主动撞上罗刹的骨刃开膛破肚。
随后将这些圆子，不断塞入血肉模糊的肚囊中。
云淑莹眼见时机成熟，来到罗刹身旁，双手散出黑气遍及所有镇民。
他们的身躯慢慢开始变形，像是大锅上摊开的浆糊，扭曲着融化成一大摊粘稠的血红肉糊。
血糊聚合在一起，融合成一颗血球飘浮升空。
赵玉发眼瞳精光闪过，暗地里将桃木剑不断缩小，变化成袖剑模样。
他隐而不发一直示弱，为的就是等待这一刻！
“嗖！”
桃木剑带着破空之势来到云淑莹面前。
她由此分心，升空的血球随之一滞，急忙唤出罗刹举刃抵挡。
袖珍桃木剑气势刚猛击碎骨刃，齐根没入罗刹肩口处。
云淑莹刚暗松口气，却见桃木剑在肩膀中轰然炸裂，道道碎片飞出暴雨梨花！
“噗..”
云淑莹遭此重击口鼻溢血，浑身多处被那碎片割伤，有些甚至打进了脏腑...
这一击耗尽了所有灵气，赵玉发瘫软无力地趴在地上。
下一刻，他目眦欲裂！
云淑莹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势，手中黑气托举着血球不断攀升...
霎时间，血光冲天，天空飘落的大雪被这血光浸染成红色。
血球急速升空，化作一轮似有生命的红月遮天蔽日，天空顿时黯淡无光。
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郁到了极致，漓江冰面不断震颤着，妖魔蠢蠢欲动...
赵玉发声嘶力竭：“妖女，你难道是想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吗？！”
他头皮发麻，不由觉得有些可笑...
妖魔平日里在江下修行，自顾不暇。
但此刻腥气漫天，已然勾动这些最喜人肉的妖魔复苏。
它们将不惜一切破开冰面，上岸掠食！
这妖女炼化全镇，聚集数百镇民气血，难道只是为了引出妖魔，带着全镇人一起陪葬？
赵玉发一声惨笑，余光却瞥见徐少清搀扶着一名老妪。
赵玉发像是看见了救星，急声呼唤道：“少清！快过来，了结那妖女！”
徐少清魂不守舍，应声抬头，却见平日里趾高气昂的长老，此时傫如丧狗。
他在宗门卑躬屈膝惯了，常常受着这些长辈颐指气使。
他随即下意识迈开步伐，捡起地上一截断裂的长剑剑身。
“好少清，那妖女已是强弩之末，你莫要慌张，朝她心窝一刺便是..”
徐少清抬起头，看到那跪在云淑莹身边的罗刹，目露胆寒。
“你到底在犹豫什么？还不快去！”
赵玉发心急如焚，那妖女现在全身心投入在邪术中，罗刹也只是副空架子。
可徐少清迟迟不敢上前，频繁回头看向已经变成老妪的徐桂娥。
实际上，徐桂娥乃是徐家养女，与他并无血缘关系。
所以他到现在都无法接受，眼前那人根本不是徐桂娥，而是自己的娘亲...
他更没想到自己的娘亲，为了重焕青春，容颜永驻，不惜做那妖女云淑莹的眼线...
何等，荒谬？何等，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