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老狗
“都尉大人，您这就吃好了吗？可是小老儿家饭菜不合心意？”
季秋自称是伏妖司都尉，贺连城身为村长，见世面比那些村民还是稍广一些，知晓伏妖司是景国处理妖族事务的朝廷机构，此时看季秋似乎是吃好了，便举着筷子，有些拘谨的问向季秋。
他们山村中人，对朝廷的官员不敢过多亲近，所以哪怕季秋看起来和气，他语气也很是敬畏客气。
“没有的事，老伯，我也是从燕村这样的村子里出来的，你们家的饭菜很好吃，我很喜欢，特别是这道蒸鱼，和我娘做的味道很像。”
季秋放下筷子，脸上露出笑意。
“只是我有公务在身，此行来燕村，是为了除妖，眼下妖孽仍逍遥法外，我这颗心有些放不下来。”
这老头儿举着个筷子，吃也不是，放也不是，有些纠结的说道：
“都尉大人，我不敢瞒你，燕村确实没有妖孽存在，我们一直都很平静的，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季秋似笑非笑的看向贺连城，忽而转头看向那低头扒饭的青年：
“这位小哥，你也是年轻人，眼神应该会好一点，你知不知道有关于妖族的情况呢？”
季秋的声音温和而平静，很容易给人一种信赖感，看得这青年有些坐立难安，有种嗓子里面卡着话，想说又不敢说的感觉。
季秋现在有些确定，这青年应该就是去滁阳城举报燕村有妖的那个人，且当时不知道有伏妖司这个机构，愣头青一般去到了城主府。
只是不知为何，现在又支支吾吾，不敢再说。
他去城中举报，无非两点，一为仇，二为财，既然燕村现在完全没有妖族的痕迹，那不是为了仇——
“朝廷有规定，景国子民皆有权利也有义务向伏妖司提供妖族信息，一旦查实，伏妖司会给予十两银子的报酬，而我身上恰好带了一些银子......”季秋继续加码引诱。
“我...我...”这青年没敢看季秋，只是紧紧盯着自己的碗，手上的筷子不断颤抖。
“咳咳，阿元，你吃好了吧，先去一趟李郎中那里，把你娘熬药的药材拿回来，再迟些李郎中就要关门了。”
“噢，噢...好。”贺元刚起了半边屁股，却只听见“砰”的一声，立刻吓得又坐了下来。
季秋此时笑意已经褪去，双手撑桌，缓缓站了起来，阴沉着个脸，而那张四周鎏金，造势古朴的令牌已经出现在了桌上，刚才那个响声却正是季秋将令牌拍在桌上的声响。
“贺连城，你可知道，包庇妖族在景国可是大罪，难道你以为你们天高就真的能皇帝远了？你以为你有几个脑袋够掉？加上你家婆娘，加上你家儿子，加上整个燕村，这个脑袋够不够掉？”
季秋的这番话，已经几近冰冷，像把刀子般一下一下戳到这老头的胸口。
老头被吓得往后一倒，摔在了地上，显得滑稽又可笑。
可他只是沉默的坐在地上，没有说话，似乎这一切都没能吓到他。
此时季秋倒是有一点好奇了，他已经确定燕村一定有妖族存在，就算这老头不说，自己一个个地方去搜寻，也一定能找出来，那家伙一定跑不掉，只是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呢？难道妖族比朝廷更令人相信？
“爹！爹！咱就别瞒着了啊，那就是个妖......”
“啪！”
清脆的声音。
“你闭嘴！”
那一直没有说话的老妪此时右手仍有些颤抖，整个人也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被打了一巴掌的贺元，与他的爹娘一起陷入沉默，空气仿佛凝固住了。
最终还是季秋打破了平静，他将桌上的令牌收了起来，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一家三口。
“既然如此，那......”
此时门忽然被轻轻推开，深秋的夜风一下挤了进来，却又立刻被挡住。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你要找的是我。”
季秋没有惊讶，他早就发现外面站着一个人了，或者说是妖，他只是有些好奇那家伙想干什么，偷袭？逃跑？
没想到却是直愣愣的走了进来。
回头看去，门口矗立着一个狗头人身的大汉。
身穿深色皮质马甲，赤裸的双臂肌肉虬结，布满灰尘铁屑，棉布长裤与那双硕大的铁匠靴也是被熏得黝黑，不见本来颜色。
呵，还是个九耀境大妖，这下捡到宝了，只是这身穿着算是怎么回事。
季秋饶有兴致的看向这只狗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他现在的实力给了自己充足的底气，不论这只狗妖想干嘛，都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狗妖的声音有些沉闷厚重，仿佛喉咙长期不通畅般，他壮硕的身躯堵在门口，有种无形的压迫感，却是低着头说道：
“我跟你离开这里，你放过他们，他们没有包庇我。”
季秋杀妖杀得多了，这样的妖倒是第一次见，看装扮是个铁匠，难道在人类村子打铁打久了，真把自己当人了？
他对狗妖的话不置可否，却是从包里拿了些碎银子放在了桌子上，就准备转身离开。
那贺连城却是从地上爬过来，抱住了季秋的腿，老泪纵横说道。
“大人！大人！我们不要银子，不要银子，求您放过狗爷吧，狗爷是个好妖，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啊大人！”
“你松开。”季秋淡淡说道。
“大人！狗爷，狗爷您快跑吧！别管我们了！”这老头死死缠住季秋的腿，睁着涕泗淋漓的眼睛，看向门口的狗妖。
可狗妖完全没有动作。
小老头有多少力气呢？季秋稍一用力，就把贺连城从身上扒拉开来，指着桌子上的银子说道：
“贺村长，这狗妖毕竟不是你们告发的，所以十两银子却是不能给你们，然后由于他自己站出来了，包庇罪那也疑罪从无，这些个碎银子，算是付了这顿饭钱，以后，还请好自为之吧。”
说罢，季秋便径自出了门，狗妖微微侧身让季秋通过，紧接着也跟在季秋后面，只留下房间里有些失魂落魄，瘫坐在地的老人。
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狗妖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的说道：
“这些年打铁攒下的银子，在我床底下，你拿走一半，给阿元娶媳妇用，另外一半，你做东，请燕村大伙吃个饭吧，算是我狗无期感谢他们这些年来的照顾。”
“往后，谨言慎行，再莫提我的名字。”
径直出去，秋色冷并刀，一派酸风卷怒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