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放下我
第一次试播，由马格带着江橙朵一起进行，马格耐心地教给江橙朵如何控制调音的机器，并给她提供了很多卡带，他说：“这些都是各代播音员们的私藏，你也可以把你喜欢的盒带或者CD拿来跟大家分享，你会发现，当你跟别人分享了你的喜悦，你的喜悦就会变成双份。”
江橙朵点点头，觉得马格说的没错。
离节目播出还有一刻钟，一切都准备完毕，只等时间到开播。
马格盯着江橙朵看了半天，突然对她说：“你的五官挺清秀的。”
江橙朵“啊”了一声，马格哈哈大笑地说：“怎么？以前没有人跟你说过吗？”
江橙朵摇摇头，马格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几年后你可能会变成一个美女，不过也可能不会。这得看运气。”
“我不可能变成一个美女，”江橙朵非常自信地说，“我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会变成一个美女。”
马格摇摇头说：“我说的美女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美女。我所理解的美女，是一种不同凡响的气质，说白了就是与众不同。我觉得你有这样的潜质。”
“你别拿我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真的。我从你眉眼间发现你很有可能会变成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江橙朵发了会呆，时间到，马格先介绍了一下江橙朵的情况，并且告诉大家以后每周二的时间属于江橙朵和大家，有什么想听的歌，想为别人点的歌，都可以以纸条的形式提前交到高一二班来，然后推下了自己的声音，示意江橙朵自我介绍。
江橙朵想了一肚子美好的开场白，却因为紧张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后来她干脆推上来一首歌，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马格哈哈地笑了起来。
“好紧张好紧张好紧张。”江橙朵不断地重复着，竟然觉得手在发抖，马格安慰道：“别紧张，开始是这样的，几次之后你就如鱼得水了，跟你说个窍门，当你紧张的时候，你就闭上眼睛，想象你是在自己家的房间里，你就不紧张了。我以前播节目都是这样战胜紧张的。”
“你也会紧张？”江橙朵叹口气，“我觉得你好自如啊！”
“我当然会紧张了，我又不叫不紧张，每个人都会紧张的，但是，克服了紧张，你就是英雄！”马格分外洒脱地拍了拍江橙朵，“你行的，相信我——该你说话了。”
江橙朵硬着头皮，闭上眼睛，把音乐关小，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了起来，脑袋一片空白。每次紧张，她却不得不面对的时候，都会有同样的空白，不知道说了一套什么之后，她赶快推上了音乐，再一次松口气，看到马格在旁边叉着腰看自己的表情，江橙朵忍不住哈哈地大笑起来。
“我还得慢慢磨练，对我有点信心。”江橙朵不好意思地说。
马格笑着点点头，江橙朵感受到了从来没有感受到的温暖和鼓励，信心增加了不少。
做完节目，离华老师规定的练歌时间晚了半个多小时。
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江橙朵决定好个时间再好好跟华老师谈谈，希望他能开恩，每周准她半个小时的假，让她做她喜欢的事情，她甚至可以为此多练一个小时的歌进行弥补。
不过，江橙朵始终想的是太简单了。
这天，当她兴高采烈地做完节目，还沉浸在无尽的欢乐中无法自拔的时候，她一口气跑上五楼的音乐教室，却发现门锁着，走廊上也没有平时大家积极练声的景况。
正奇怪呢，楼下走上来一个人，看到发呆的江橙朵，说：“你是音乐生吗？”
江橙朵点点头。那个人说：“今天全体音乐生都在东楼的阶梯教室开会，你不知道吗？”
江橙朵只觉得头轰地一下，快要爆炸了，没有任何人通知她今天要开会，她有一种被组织抛弃的感觉，非常难受，她站在原地想了半天，不知道该直接去阶梯教室还是自己留在楼上练声，最后，她还是决定去阶梯教室。
脚底如灌了铅般难过，难以挪动脚步，可以想象得出自己将要接受一场不可预知的风暴，华疯子不会放弃如此好的羞辱她的机会的，这一段路并不长，江橙朵却感觉象是千山万水般艰难。
终于走到了阶梯教室的门口，却看到门被紧锁。上前敲了敲门，似乎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
再敲了敲门，华疯子硕大的嗓门从里面亮了起来：“谁？”
“华老师，是我。”
“你是谁？”里面的人明知故问。
“江橙朵。”
“江橙朵？江橙朵是谁？”华疯子的话一说完，里面跟着哄堂大笑起来，江橙朵觉得自己的脸颊发烫，眼泪就在眼角盘旋。过了一分钟，门突然开了，华疯子以绝对疯狂的姿态叉着腰，对门口的江橙朵左看右看，然后阴阳怪气地说：“哟，这是江大主持吗？”
又一阵哄堂大笑，难得遇到这样的好戏吧？
“我倒是要看看，江橙朵是怎么一个厉害的角色，竟敢拿我说的话当成放屁？”华疯子一定都没有注意到江橙朵那难堪的表情，他正想借题发挥，此刻他如鱼得水。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
“回答我，干什么去了？去做广播了吧？恭喜你啊，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个才能呢，也不知道是谁评选的，就你这种破锣嗓子怎么都能选中呢？哦，我明白了，你自己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唱歌唱不出什么名堂了，又想改行主持？让我告诉你吧，就你的音色，你的资质，你的水准，你连个屁都不如，屁还有臭味，能留下点什么，你什么都留不下！”
江橙朵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任凭华疯子随意作为，华疯子继续喋喋不休地说：“我在这里教了这么多年音乐，教出去的学生有的全国闻名，有的狗屁不是，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江橙朵这号人呢，你真是让我开了眼界，如果不是你出现，我还真不知道世界上有如此不要脸皮的人……”
污言秽语不断地从华疯子的嘴里喷出，连同他得意乱蹦的唾液，肆意地挥洒在江橙朵的脸上，江橙朵所有的理智和克制都在这样的谩骂声中渐渐瓦解，崩溃，粉碎，她浑身颤抖个不停，她只希望自己此刻耳聋眼盲，可以不必听到如此恶心的言论，看到如此屈辱的场景，可是她全身的器官都健康蓬勃着，无丝毫损伤，她想不必介意疯狗的狂吠，可声声入耳的讽刺和诅咒颗粒全收地送进她的耳朵中，再传输到她身体的各个部位。
够了够了，江橙朵的眼泪不听使唤地垂着，突然，她瞪起了眼睛，朝向喋喋不休的华疯子。
华疯子显然没有料到江橙朵会有如此凌厉的眼神，他的气势稍微弱了一些，但是很快，一股强有力的旋风再一次卷过来，他拎起江橙朵的衣角，狠狠地说：“你看什么看？”
江橙朵毫不示弱，仍旧狠狠地盯住华疯子，一言不发。
教室里的所有的音乐生们都被这幕给震惊住了，她们不知道江橙朵要做什么。
华疯子见江橙朵仍旧带着挑衅的目光看着他，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一方面他在学生中耀武扬威惯了，谁都不敢违抗他，一方面他有点骑虎难下，两个人就这么对峙着，江橙朵开口说：“放下我。”
声音冷静而异常简短。
华疯子愣了愣，扬着眉毛说：“你在威胁我？”
“放下我。”江橙朵继续说。
华疯子把江橙朵放下，脸色保持着羞辱别人的得意洋洋说：“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当众跟我道歉，如果你识时务，抓紧给我道歉，把自己的问题深刻地检讨一下。”
这时候，林培从教室里走了出来，满脸堆笑地拉拉江橙朵的衣服说：“橙朵，赶快给华老师道歉，华老师一定会原谅你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敛在江橙朵身上，江橙朵使劲吸了一口气，然后持续拿冰冷的目光看着华疯子，然后一字一句地说：“我是不会向你道歉的。”
众人哗然。华疯子更是如坠云雾。
“橙朵！”林培娇滴滴又责怪地叫着。
“因为——从今天起，我，不再学音乐了。”
说完这句话，江橙朵如同壮士归乡一样悲壮地转了个身，大步流星地走掉。
后面有华疯子恼羞成怒的谩骂，漫山遍野地飘散开来。
大步流星走掉也许很潇洒，可是大步流星走到哪里去？江橙朵不知道，没有目标，也没有打算，甚至没有思维，最糟糕的是还没走出校门，就遇到了梁敏。
因为自己脸上有泪，江橙朵匆忙地低下头，想避开所有人的目光。
梁敏却停住了脚步：“江橙朵？”
江橙朵不得不停住了脚步，梁敏返回身来，看着江橙朵，她的个子比江橙朵高很多，需要俯下身子去看她：“江橙朵，你怎么了？你在哭吗？”
短短的几句话，却让江橙朵感到了一种友好的慰问，她本想坚强点笑笑，却没想到大朵大朵的眼泪不听话地狂掉，尴尬得要命。
“发生了什么事啊？”
“没什么。”江橙朵摇摇头，这时候，经过她们身边的几个男生冲她们吹了个口哨，梁敏厌恶地皱了皱眉，拉江橙朵走到校门口，找了一个躲开人群的角落，拿出一块纸巾，给江橙朵擦了擦泪，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哭？”
江橙朵接过纸巾，蒙住脸，狠狠地哭了起来。
梁敏一直静静地等江橙朵哭完，然后以鼓励的眼神看着她。
江橙朵哭完之后，鼻腔音浓重地说：“我跟音乐老师吵翻了。”
“啊？是跟方便面吗？”
“方便面？”
“华风嘛。我们都管他叫方便面。”
江橙朵破涕为笑，梁敏说：“别跟他一般见识，他不正常，是个变态。”
“你怎么知道他的？”
“他很有名的，以前曾经跟女学生谈恋爱被学生的家长闹到校长那里，花了好多钱才平息下来，不过他是屡教不改，告也没用。”
“我实在没有办法继续忍受他下去了，我就快要崩溃了。”
“是因为什么？”
“学校广播站的事，他认为我没有经过他的同意，擅自去报考，我跟他道过歉，可是没用。”
“凭什么要听他的？这是你的自由，难道你去厕所，也要向他汇报吗？”
江橙朵叹了口气说：“可能在他看来是这样的吧。”
梁敏安慰江橙朵说：“不要难过了，为这种人，不值得。”
“难过的不是这个，只是不知道将来该怎么办。”
“跟他闹得很僵吗？如果不算很僵的话，找个机会再跟他谈谈，这个人吃软不吃硬，你赔个笑脸，说几句好话，再假装道个歉，事情就会过去的。”
“大概不行了。我刚才决定，我不学音乐了。”
“你不是在说气话吧？”梁敏吃惊地说，“你不学音乐了？？”
江橙朵无奈地说：“不管是不是气话，我是这么说了，可能真的没有后路了。”
“江橙朵，你真是太勇敢了！真不敢相信。”梁敏笑起来，江橙朵也跟着笑了笑，可是这笑脸比哭泣还难看，清醒过来之后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太荒唐了，不学音乐，自己该怎么办？
“你打算怎么办？”梁敏问道。
“听天由命。”江橙朵苦笑了一下，“或者改邪归正，好好学习，考个普通的大学。”
“你有没有考虑过跟校外的老师学呢？”
“校外的老师？”
“是啊，我原来有一个朋友，她就是跟大学的音乐老师学的，不过学费比较贵，但是效果很好。”
江橙朵沉默着，完全茫然无措，脑子里乱哄哄的，她很想感谢梁敏的好意然后马上离开，躲到家里大哭一场，但是梁敏丝毫没有要走开的意思，反而说：“你敢逃晚自习吗？”
“……？”
“敢吗？”梁敏神秘地问道。
“去哪里？”
“随便走走。空气这么好，教室里太闷了啊。”
江橙朵摇摇头，梁敏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但是很快，她就又绽开了笑脸说：“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了，来找我说说吧。”
“谢谢你，梁敏。”
梁敏笑着摇摇头，然后象是在开玩笑地说：“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江橙朵点点头，心里却有些奇怪。她跟梁敏平时素昧平生，虽然偶然见面打打招呼，但是没有到做朋友这么夸张的程度，但是面对梁敏直接的发问，她亦不好意思拒绝，只有点了点头，象一只懵懂的木偶。
“经常见你在我们班门口等林培，奇怪的是，为什么总是你等她呢？”梁敏说完这些话，还是淡然一笑，走掉了，留下了发呆的江橙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