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老夫人
等她打够了，骂够了，陆沉渊又将人拢到怀中，哑声在她耳边问，“我什么时候，逼着你喝……汤了？”
府中万事皆以她为先，谁能，谁又敢，逼着她，去做什么事情。
陆沉渊脑中灵光一闪，蓦地想到什么。
他将满脸泪痕的人从胸前捞了起来，单手捏住她的下颌，逼着她仰头直视他。
“你以为，我给你喝避子汤？！”
陆沉渊仿佛听到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轻轻碎掉了。
这世上，恐怕再无比他更失败的丈夫了。
他将一颗真心双手奉上，却被她丢在地上，肆意踩踏，嫌弃。
她怀疑是避子汤，哪怕稍稍问他一句。
他定然给她解释清楚。
可她装聋作哑，不闻不问。
明知这药会伤她身体，会杀死他们的孩子。
她依然，毫不推诿地喝了下去。
陆沉渊气得后牙槽都快咬断了。
那分明，是治她失忆之症的药！
老夫人舍了脸面求神医开来的药方，陆家商行天南海北搜罗来的稀世药材，长风镖局跑死了多少快马才护送回府中。
就为了她早点喝上，早日恢复昔年的记忆。
她对他有成见，便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
他算是看出来了，柳墨凝依旧还是那个柳墨凝。
不论何时，都能精准地拿捏他的命脉。
她失忆前，每日颐指气使，支得他团团转。
失忆后更甚，一句话便能将他气个半死。
他懒得解释了，反正在她眼里，横竖他都不是个好人。
索性，他就做一回坏人。
将人抱起抗在肩上，大步流星往外走。
柳墨凝哪里肯就范，又踢又打，在他的肩上不断挣扎，攥紧了拳头噼里啪啦往他身上锤，嘴里喊着“放开我，我不走！”
但她的那点力气，对于陆沉渊来说，无异于是蚍蜉撼树。空着的那只手在她屁股上狠拍两下，冷声道，“老实点，由不得你说不！”
院外，陆府的下人早已备好了马车。
寸简看到两位主子这个造型出来，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自家少爷行事向来出人意料，柳小姐的脾气也是出了名的倔。自古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为了防止火烧到自己身上，寸简决定闭紧自己的嘴。
他恭敬地打开车门，等着二人上车。
陆沉渊扛着柳墨凝步履稳健，先将人放到车厢里，紧跟着自己衣袍一撩，也大跨步上去。
马车是下人们就近买来的，装饰简单朴素，比不得陆府马车的奢华精致。
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寸简办事向来妥帖，虽然车里没有暗格，一应物件却也都准备齐全。
陆沉渊坐在柳墨凝对面，将角落处的油纸袋挨个打开看了看，顺手拿起一包桃酥递过去，“先垫垫肚子。”
他本想坐她身侧的，可她极度抗拒，又抓又咬，陆沉渊拗不过她，只得退让一步。
柳墨凝的眼泪已经停了，但眼眸依旧红肿。她早就饿了，他来之前，她本打算做饭的。
虽然恨他，可陆沉渊递过来的吃食却是接了。
傻子才跟自己肚子较劲，毕竟，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思考。
她一手捏着桃花酥，小口往嘴里送，一手掀开窗帘，透过缝隙，看着外面飞逝而过的夜景。
左右人也跑不了了，连日的奔波，如今终于能喘口气，陆沉渊便靠着车厢假寐。
柳墨凝吃完了一袋子桃酥，目光不知不觉中，移到了陆沉渊的脸上。
如今陆府于她眼中，无意义龙潭虎穴。
她前尘皆忘，又飘零无依，往后的日子，恐怕更加艰难了。
可若要自己安于后宅，本本分分做陆沉渊的妾室，等着主母进门被蹉跎拿捏，她却是万万不肯的。
为今之计，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左思右想的，一时入了神。
陆沉渊却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柳墨凝心下一惊，收回视线，状似无意地扭头，继续看向窗外。
陆沉渊却突然伸手，攒住她纤细的皓腕，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柳墨凝一声惊呼还未脱口，陆沉渊便覆上她的唇舌，抵死缠绵。
从一开始的凶狠凌虐，再到后来的温柔缱眷。
直到她鬓乱肢柔，气息不紊，他才松开扣着她脑后的手，改为虚环在她腰间，语气凶狠地警告她，“再敢勾我，别怪我荒郊野岭办了你！”
柳墨凝眼中满是嘲弄之色，躲他还来不及，她有多大毛病，才会上赶子去“勾他”。
她心下恼火，刚要开口反驳，却突然感受到腿间有什么东西，灼热滚烫，硬生生地怼着她。
她深知这人一旦疯起来，什么都不管不顾，回头吃亏的还是自己。
本欲出口的话，又强行咽了回去。
低头敛眸，再不肯多出一声。
石桥村本就在桃源郡周边，陆府的马又比一般的马脚力要快，回到陆府时候，府中刚刚掌灯。
陆沉渊吩咐下人叫厨房备饭，拉着柳墨凝的手就要回内院。
她对他误会颇深，他得找机会，摊开来跟她谈一谈。
管家忽然急匆匆来报，“少爷，老夫人回来了，正在前院等您和柳小姐。”
陆沉渊闻之一顿，“祖母回来了？”
柳墨凝心下却凉了半截。
提心吊胆这么多日子，她的审判终归还是来了。
反抗了，逃跑了，依旧摆脱不了既定的命运。
她也倦了。
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话就好。
陆沉渊不疾不徐，拉着柳墨凝双双踏入前厅。
陆老夫人姓燕，人虽年过六旬，依然精神矍铄。
此时正端坐主位之上，目光如炬。
一眼扫见柳墨凝的荆钗不裙，面色一绷，开口便骂。
“混账东西，还不跪下！”
陆沉渊也不辩解，自古孙子跪祖母，从来天经地义。
柳墨凝却以为是说她，膝盖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这可把老夫人心疼坏了，“好孩子，快起来，祖母不在，让你受苦了，”
一个眼神过去，身旁的方嬷嬷会意，忙去扶起柳墨凝，带着她去更衣。
之前怕吓到柳墨凝，老夫人没敢说什么重话，如今厅内只余祖孙二人，老夫人不再收敛，手中的拐杖狠狠地敲击着地面，发出“嘭”地一响。
“我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你便是这么‘好好照顾’娇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