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衍 林纾传[1]

林纾，字琴南，号畏庐，原名群玉，闽县人。世居南台嚣尘阛阓中，而自少刻苦力学，强记多闻，为骈文慕王曇[2]、金应麟[3]，为古今体诗追吴伟业[4]、陈恭尹[5]，能画，能经世文，才名噪乡里[6]，与林崧祁[7]、林某有“三狂生”之目。久之，一切弃去，治古文词，祈向桐城诸老，寝馈昌黎[8]，自谓善阏抑蔽匿，当伯仲柈湖[9]柏枧[10]；或翘其阙，则勃然怒于言。光绪壬午举于乡[11]，屡困公车[12]，大挑用教谕，乃旅食杭州。顺天府尹陈璧[13]招主五城学堂讲席，因教授京师大学，自是淹都下廿余年。以文艺倾动显者，论者方诸近人王闿运[14]云。初，纾与长乐高氏兄弟凤岐、而谦[15]、凤谦[16]敦兄[17]弟欢，凤岐、而谦历佐山[18]东诸侯幕有声，与纾相引重。而谦挚友王寿昌精法兰西文，纾与同译《巴黎茶花女》小说行世，中国人见所未见，不胫而走万本。既而凤谦创商务印书馆[19]，则约纾专译小说，岁若干万言，前后都百余种，《畏庐诗文稿》洎各杂著，亦代印代售，分馆百十处，风行便利焉。纾迻译既熟，口述者未毕其词，而纾已书在纸，能限一时许，就千言，不窜一字，见者竞诧其速且工。然属他文，亦坐此率易命笔矣。性勤事，不少休，卖文译书外，肆力作画，自珂罗版书画盛行，虽家乏收藏，不难见古名人真迹。珂罗版者，西法用药水傅玻璃照印字画，毫发不爽。纾用得饱临四王、墨井、南田，上及宋元诸大家杰作，骎骎擅能品，沽者麕至，帧直数十饼金，纸绢塞屋，益[20]版税、版权，岁入钜万。版税者，[21]著作稿[22]书坊代印，每部分其价十之几；版权者，以著作稿售书坊，每若干字价若干，他不问也。纾有书画室，广数筵，左右设两案，[23]一案高将及胁，立而画；一案如常，就以属文，左案事毕，则就右案，右案如之。食饮外，少停晷也。作画译书，[24]对客不辍，唯作文则辍。其友陈衍尝戏呼其室为“造币厂”，谓动即得钱也。然纾颇疏财，遇人缓急，周之无吝色。中年丧妻，置一妾，多育男女，钟爱少子，有不克家者。所著《文集》《续集》《诗存》《左传庄骚》《韩柳文各研究法》《畏庐笔记》若干卷。

（原载《国学专刊》1927年第4期）

通行文学史常引用此诗首联“译才并世数严林，百部虞初救世心”，来肯定林纾在小说翻译上功绩。但若通读全篇，读懂其中的互文布局（总是一联写林，一联写己）及剀切精妙的用典，可知康有为此诗不独将严、林并论，更认为在忧国救世的事业上，林与自己亦属同道。

然而，一代有一代的文学和救世方针，尤其在风云变幻的20世纪初，当康有为的维新思想逐渐落后于时代，林纾亦成了白话文运动的首要论敌。虽然“五四”新文学大家并不惮于承认曾受惠过林纾的译笔，但以“进步”论英雄的文学史观还是成就了林纾的遗老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