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需要一个试验品
据说新领主来自繁华的王都，是个不折不扣的大人物。
镇民们常常会在酒馆里谈论这一点，并期盼着自己的生活会因此变得好起来，不过埃德对此从来不以为意。
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的贵族全都一个样儿。
他们贪婪、恶毒、狡诈，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这群披着人皮的家伙会毫不犹豫地榨干普通人身上的每一滴血。
埃德压下心头的不安，习惯性打量着对方的相貌。
灰发灰瞳，如此年轻……
这位就是海燕镇的新领主？
埃德只觉得荒诞，镇民们期盼的大人物，居然就是一个与温蒂差不多岁数的少年人？
下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如今身为狮心王国的平民，理应向这里的贵族跪下行礼。
“尊敬的领主大人，我是镇子里开酒馆的埃德……”埃德不自然地弯下膝盖。
“先把病人放下吧，我不需要无用的礼节。”
林岚放下手中的咖啡，看向面前的两人。
声线低沉的短发男人面相粗犷，眼神晦暗，看起来略显老态，他体型健壮，却失去了双腿，裤管下是对粗糙的木质假肢。
至于他背着的少女，想必就是丽莎的姐姐温蒂了。
林岚观察着被安置在座椅上的虚弱少女。
少女的耳朵和普通人一致，没什么特殊之处。
她个子不高，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那对漂亮迷人的湛蓝眼瞳几乎和小丽莎一模一样。
看得出来，血色的疫病正在蚕食少女的生命，病情几乎恶化到了难以挽回的地步。
“丽莎……丽莎……”
少女惨白的嘴唇微微颤动，即使意识快要落入深渊，她还在坚持呼唤着什么。
“领主大人，如您所见，温蒂是个可怜人，她临死前的愿望，就是看一眼自己的妹妹丽莎。”
一旁的埃德并没有忘记自己一开始的目的。
他努力斟酌着用词，生怕引起贵族的厌恶：“她们无意冒犯您的威严……”
“小丽莎平安无事，这一点你们可以放心。”
林岚语气平和，他起身，主动将一条毛毯盖在了少女的身上：“先暖和一下身子吧，我已经安排人做了热汤，一会儿就能送过来。”
温蒂下意识抓紧了毯子，她艰难地抬起头，湛蓝色的眼瞳映出灰发少年的身影。
“小丽莎还在熟睡，等她醒来后你们自然就能见面，不过在这之前……”
林岚的语气还是没什么变化，他看向一旁的男人：“埃德，我们先聊聊吧。”
埃德怔了怔，身体紧绷起来。
林岚主动为眼前的男人倒了一杯咖啡，然后坐在他的对面：“你是丽莎和温蒂的家人？”
埃德没有去碰那杯散发着奇妙香气的饮品，他向来不擅长与虚伪的贵族打交道。
“我……”
他下意识摇了摇头：“不，我不是，大人。”
“那你为什么要帮她们？”
“我只是看她们可怜，才决定拉她们一把。”埃德犹豫了一下，做出回答。
年轻的灰发领主点了点头，似是陷入了思索。
片刻后，领主再次发问：“你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埃德心头猛地一跳。
他只觉得喉咙发涩，心脏怦怦跳动起来：“领主大人，我……”
“她染上的病症名为‘血疫’。”
在对方惊疑的目光中，林岚指了指一旁的少女：“狮心王国的本地人都清楚，只有亵渎了狮心王庭的罪人才会染上这种病症。”
他幽幽道：“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这一瞬间，埃德如坠寒窖。
亵渎狮心王庭？血疫？罪人？
开什么玩笑……
男人的身体渐渐颤抖起来。
埃德当然清楚，恶毒的贵族会如何对待那些触碰他们底线的罪人……
该死！眼前的狮心领主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处死温蒂和丽莎！
自己……自己还将温蒂亲手带到了刽子手的面前……
埃德猛然抬起头，恍惚间，面前那位灰发贵族的影子被无限地拉长，庞大的阴影遮蔽朦胧的晨光，朝着自己张开了狰狞的獠牙。
它一口将自己吞下。
始终压抑在埃德心头的不安终于爆发开来，硬生生撕开了他记忆深处的创伤。
埃德跌入黑暗，又有杂乱的，无序的，可怕的画面纷纷在黑暗深处涌现出来。
北境公爵扭曲的笑脸、碾碎天空的战争巨构、道路两边被灰烬掩埋的稚嫩脸庞、以及深海里的怪诞阴影……
埃德眼中爬满了血丝。
他起身，朝着领主逼近两步，男人的双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凶光。
下一刻，他对上了那平静深邃的灰色眼瞳。
诸多幻象在那目光下迅速破碎，埃德猛得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与年轻的领主仅剩一步之遥。
“你最好考虑清楚在这里动手的后果，埃德。”
领主的语气还是那么平和，目光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埃德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他颓然坐在地面上，像是被现实抽去了脊梁。
是啊，他胸膛里燃烧的火焰很早以前就熄灭了。
“长官……不，领主大人，请您原谅我的鲁莽。”
埃德像是认命了一般瘫坐在地上：“我刚刚只是想告诉您，她们只是无助的孩子，而不是应当被处死的罪人……”
“谁说我要处死她们了？”
林岚脸色无奈地摇摇头。
在埃德变得茫然的目光中，林岚来到温蒂的面前，他看着奄奄一息的少女，语气逐渐严肃起来：
“我只是想要给她们提供一个选择而已。”
温蒂缓慢地抬起头，她宝石般的湛蓝眼瞳泛起波澜。
病弱的少女一直都在努力倾听两人的对话。
选择……
“听着，我打算解决盘踞这片土地上的血疫。”
身为狮心贵族，林岚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了最叛经离道的话语：“所以我需要一个试验品，来尝试一些‘可能’会治愈血疫的道具。”
林岚不敢保证重构器合成的物品一定就能解决王庭传播的血色厄难，他也不打算用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去粉饰自己的行为，而是会用最直白的方式将事实陈述出来。
贸然使用合成的道具，也许收效甚微、病人的病情不会好转，甚至可能会承受额外的代价。
但这已经是当前唯一的办法了。
不论是追逐卡册的海上天灾，还是草芥人命的王公贵族，两者都没有留给林岚松懈的余地。
他必须和时间赛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