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凛冬将至
天色愈发朦胧，镇子昏暗下来，只有镇子中心那家酒馆的窗沿洒出些许的烛光。
海燕镇的酒馆看起来就像一个大号的简陋马厩，尽管如此，夜晚的酒馆还是人声嘈杂，人们聚集在一起，在劣质麦酒的气味中讨论着今天发生的怪事。
落难的大船队、吞噬一切的可怕怪物、发疯一般逃离镇子的水手、以及亲自前往岸边的领主大人……
种种怪事像海风一样吹过海燕镇的每一处角落，又在人们的心头荡起不安的涟漪。
“岸边的码头已经不见了，据说那里死了不少人……”
有位皮肤粗糙的渔民面带忧色：“接下来的日子，我们还能继续打渔么……”
“一定可以的。”
一旁的老渔民咽下最廉价的苦麦酒，喃喃道：“我听说，领主大人成功杀死了盘踞在岸边的黑色怪物……”
“别做梦了，海里的怪物是永远杀不死的。”
酒馆主人埃德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手臂上纹着太阳图案的中年男人坐在柜台后，他擦拭着手里的木杯，淡淡道：“我劝你们这段时间最好远离大海，也别对那个满口谎言的领主抱什么希望。”
“可是……”
有人发出梦呓般的低语：“冬天就要来了……”
酒馆安静了下去。
是啊，冬天就要到来了。
再过些日子，残酷的白色将铺满大地，没有渔获换来的食物和柴火，贫民唯一的下场就是冻死在自己的小屋里。
埃德的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他的劝告到此为止。
类似的事情他已经见得太多太多，毕竟在这片贵族统治的国土里，贫民的人命本就比麦田里的野草还要廉价。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贫民临死前，用劣质酒精帮助对方减少一些痛苦。
埃德微微摇摇头，将洗好的杯子随手丢在一边，可下一刻，他又听到了虚弱的咳嗽声。
那细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埃德深深地蹙起眉头，他起身来到酒馆入口，伸手推开门，紧接着，他看到一道无比消瘦的身影正站在寒风中发抖。
同一时间，也有客人发现了站在门口的少女。
“该死！是那个最近染上了疫病的小鬼！”他惊叫出声：“埃德！你不能让她进来！”
众人皆是一惊，他们站起身，下意识离酒馆的门口远了一些。
“对……对不起……”
少女慌乱地退后，仿佛一头受惊的小鹿：“埃德大叔……我是不会将麻烦带进你的店里的……”
“寒风只会加剧你的病情，你本该在家休养的，温蒂。”
埃德用健壮的身躯堵住门口，他盯着那双无助的眼睛，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发生了什么事？”
“丽莎不见了！”
温蒂的嘴唇已经被冻得发白，她的语气慌乱起来：“太阳落下时她没有回家，我听说海边出事时，小丽莎也在那里……”
埃德沉默了片刻。
“我帮不了你的忙。”他准备关上木门。
“请……请等一下！咳……咳咳咳……”
温蒂上前一步，又面色痛苦地弯下腰，在掌心咳出暗红的血点，紧接着，她颤抖着解下挂在胸前的吊坠，咔哒一声将其打开。
吊坠内侧贴着一张照片。
画面中，面带微笑的男女分别抱着两位小女孩，他们站在花园里，脸上的笑意温柔又幸福。
可如今，照片的彩色背景已经褪色，男女的容貌也有些模糊，温蒂红着眼眶，用粘着血点的手指撕开了照片。
纸片的背后牢牢粘着一枚银币。
她将银币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然后向前推了推。
“埃德大叔，小丽莎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她发出卑微的哀求。
“把钱收起来！我说过，我帮不了你的忙！”
看着在眼前微微颤抖的纤细身影，埃德的心中却升起了无名的怒火。
“海边出现的可不是什么狗屁怪物！那是天灾！来自深海的天灾！！”
他用力撩起裤腿，露出了那对木质的假肢：“看呐！这就是接触天灾的下场！你忘记你的父母是怎么死的了么！？”
埃德用力敲着自己的假肢，语气越来越冷：“如果丽莎真的被卷入了天灾，那么谁都救不了她！”
温蒂并没有被突然暴躁的男人吓到。
她只是呆呆的站在夜晚的寒风里，那双眼睛一点一点失去了光亮。
“我明白了，对不起，埃德大叔。”
时日无多的少女轻声道歉，她转过身，慢慢的，慢慢走向那无边的夜晚。
只留下面无表情的埃德站在门口，他盯着少女的背影，心中的烦躁却越发厚重起来。
“真是麻烦……”
埃德喃喃自语，下意识摸了摸手臂上的太阳纹身，片刻后，他长长出了口气。
“等一下！”埃德喊住了消瘦的少女。
“据我所知，天灾并没有杀死岸边的所有人，还有一部分人成功幸存了下来。”
他看着温蒂那双茫然的眼睛，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明早，我会去领主府帮你问问的。”
·
海燕镇领主府。
刚刚回到家的林岚此时此刻有些懵逼。
“这是哪里来的小孩儿？”
他神情古怪的看向侍从杰伊，有个衣着简朴的贫民小女孩正在对方手中奋力挣扎。
“十分抱歉，领主大人，是属下失职了。”
杰伊连连低头：“这个小鬼应该是趁着我们搬运炉子时，偷偷爬到了车厢的底下，然后跟着我们一路到达了领主府。”
林岚：……
不是哥们儿，辣么多的人盯着，能让一个贪玩小孩偷偷溜上马车？你们这群草包是不是瞎啊？
什么？我也没发现？那没事了。
“你先松开她。”
林岚摆摆手道：“问清楚这孩子家在哪里，然后送回去就行了。”
可当杰伊松手的那一刻，小女孩却径直跳到了林岚的身边，她伸出手，紧紧捏住林岚的衣角，那双大眼睛里满是希冀。
“领主大人，你可以帮帮我的姐姐吗？她最近生了很重很重的病，每天都会吐出好多好多的血。”
林岚一怔，一旁的杰伊当即大声呵斥起来：“你这小鬼！松开你的脏……”
“够了，杰伊。”林岚出言打断侍从的话语：“你去把管家先生喊来。”
“是，领主大人。”侍从小伙儿低下脑袋，匆匆离去。
林岚揉了揉眉心，虽然他现在很想捣鼓自己刚刚得到的分子重构器，但身为领主，他并不介意为自己的子民付出一些耐心。
他看向那张稚嫩的脸庞：“你叫什么名字？”
“丽莎！”
“那么丽莎，你的父母呢？”
“妈妈爸爸不在身边。”
丽莎目光单纯，语气就像在晨光下跳动的鸟儿：“姐姐告诉我，爸爸妈妈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们会住在白白的云朵上面，每天都有吃不完的白面包……”
林岚张了张口，又选择沉默。
眼前身形瘦弱的小女孩提起面包时咽了咽口水，可她的眼中分明洋溢着亮光，她羡慕每天都有面包吃的日子，又由衷的为实现了面包自由的父母感到开心。
“领主大人，你可以帮帮我的姐姐吗？”
丽莎还是捏着林岚的衣角，她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心愿：“姐姐生病后，她就再也没有对着丽莎笑过了……”
女孩的声音小了下去：“如果有一天爸爸妈妈回来接我们，他们看到姐姐的样子时一定会伤心的。”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林岚放轻语气。
丽莎不假思索道：“领主大人可以把我卖掉！姐姐说过女巫是很值钱的！”
“卖掉？女巫？”
林岚有些疑惑，紧接着，他看到丽莎伸手拨开她那乱糟糟的头发，朝着自己展示出了那双特别的耳朵。
那是一双微尖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