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狠舅
“父亲！”贾环执礼请安，眼神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屋内的情况。
贾政点头道：“这是你母家表兄。”
面上无多少变化，显然，贾政对于王仁的到来并非多热情，至少与平日同清客相公热谈相比是霄壤之别。
原来是“狠舅奸兄”中，卖了巧姐的狠舅王仁，贾环眼睛微微一眯，拱手道：“姻兄光临，弟有失远迎！”
面无表情，语气淡漠，这是此时的贾环，上阵父子兵，怎么也得统一阵线。
“嗯！”
王仁眉宇微微一皱，昂着的脑袋使得他不以正眼瞧人，简单一字应了，语气、态度中透着傲慢。
懒得理会王仁这不知所谓的傲慢无礼，贾环略扫了一眼：
只见王仁一身大红花朵锦衣，身形枯瘦，驴马脸，眼睛狭长，眸中无光、眼珠子凹陷，嘴唇单薄，蓄着一抹八字胡。
观之，俨然一副酒色掏空身体模样，整个人还透着一股刻薄、寡情、猥琐的味儿。
贾政对于王仁这般狂妄背礼之人，自是十分不待见，可总要维持长辈威仪，顾虑两家关系。
贾政与王仁聊着话，先是一番叙旧，然后缓缓转入正题。
贾环仔细听着，偶尔余光扫两眼王仁，心中明白王家如今对于贾家的态度很是微妙，暴发户藏不住心性，隐隐有俯视的狂妄想法。
王仁对于贾环这个荣国府庶子更是瞧不上，只顾与贾政谈话，故而也没贾环什么事。
不用与骷髅架子说话，贾环乐得清闲，对于王仁这般嚣张的态度，贾环丝毫不意外，王家的子弟比起贾家更有不如。
闲着无事，贾环边吃茶边整理着思路：
王家本是县伯之后，底蕴根基自没法和贾家相比，荣宁二府鼎盛时期，贾家的附庸家族史、王两家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嫁女入荣国府。
而王家子弟女儿一贯是大字都不识几个的，都未必比曾经的自己强。
无论是王家子侄辈和贾琏、贾宝玉相比，还是王夫人、王熙凤、薛姨妈与贾府女儿家，如黛玉之母贾敏、府内三春相比，都是远不如的。
这也是贾家作为曾经顶尖大家族底蕴的一种体现。
没文化是王家摆脱不了的标签，就连薛宝钗都三番两次嘲讽。
其中‘世上的话，到了凤丫头嘴里也就尽了。幸而凤丫头不认得字，不大通，不过一概是市俗取笑’一句可谓是毫不遮掩、毫不留情。
贾、王两家作为姻亲，关系深根盘错，可明面上的来往并非很多，甚至还不如贾家与北静王府。
原著中王子腾更是一句正面台词没有，作为贾家姻亲，又是这等职位，属实罕见，贾环其实早就真地思考过，内里的情况可能极为复杂。
就如同人人皆道荣国府二房当家实属异常，可王家更是吊诡。
王家长子，也就是王仁、王熙凤的父亲，非但没继承家业，更是避居金陵。
王家的这位长子，一子一女，王熙凤嫁入贾家自不必说，可眼下坐在梦坡斋的王仁竟不在金陵侍候老子，跑到京城围着叔叔王子腾打转。
薛蟠打死冯渊跑路前，原书所言‘将家中事务一一的嘱托了族中人并几个老家人’，竟是只字未提薛姨妈娘家的王家大兄，要知道这位王家长子可就在金陵。
事发后，薛姨妈领着一家人进京避难，没有到自己娘家兄嫂（王子腾、王子胜）处，却直奔王夫人而来。
由此可见，薛姨妈压根就没把那位娘家大兄也就是王熙凤父亲放在心上，薛姨妈所言‘你舅、姨娘两处，每每带信捎书，接咱们来’，满心都是位高权重的王子腾、王夫人。
再到薛家入了贾府，红楼前八十回中，王熙凤竟和自己姑妈家的女儿薛宝钗几乎无任何正面交流便也很好理解了，当然其中也有后期金玉良缘，王熙凤担心宝钗夺权的缘故。
贾环这时才想到，来之前，林之孝家的提及王家来人，王熙凤竟没什么反应，如此看来，倒也正常。
薛姨妈一家进京到荣国府拜访，原书直言‘王夫人等连一点消息也不知道’。
终究是王夫人顶住荣国府的压力，薛家住了下来，缘由也不复杂。
薛家住进贾府后家境每况愈下，就如同黛玉这颗“人参养荣丸”，在荣国府身体愈发的差了。
待得被利用吸干后，最后贾母、王夫人、王熙凤、探春等人借着抄检大观园，联手赶走薛家自然是意料之中的事。
甚至直到最后，王子腾、王子胜这两位在京城的娘家兄长都未曾邀请薛姨妈一家去住过一次两次。
贾环心中感叹王家子弟的关系恐怕比荣宁二府还要复杂，其人情还要冷漠！
贾环明白联系王家所有人的唯一纽带便是王子腾，严格来说是王子腾的权势，其中又参杂着极为复杂的家族权力斗争。
长长一舒气，贾环揉了揉酸麻的手掌，接着推测王子腾找政老爹和自己的目的。
此时，贾政与王仁已谈完，王仁便起身拱手告辞，瞧也不曾瞧旁边的贾环一眼。
见王仁已走，父子二人再度坐定，贾环摇头笑道：“父亲以为舅舅此时邀请过府一叙所为何事？”
贾环可不认为自己一个庶子小秀才能让王子腾亲自邀请，王夫人是王子腾的妹妹，薛姨妈就不是了？
区别无非在与能给王子腾自己到来多少的利益罢了！对于王子腾的目的，贾环隐约有所猜测。
王家如今依旧很需要贾家的支持，底蕴这东西就是这样，不是一个人、一代人就能轻易地完成积累，尤其是承平之时！
贾政冷哼一声并不答话，今日王夫人带着宝玉去王家他是知道的。
这本没什么，可王家专门挑贾环院试结束的时候，连夜安排个小辈来，这般明显的态度不可谓不强势。
似是胸中气愤难纾，贾政看向贾环道：“莫要学这等狂悖无礼的匹夫之行，待院试放榜后与我一同去见你舅舅！”
可政老爹显然还没发完脾气，冷声道：“去了之后，你若是再做那胆怯模样，仔细你的皮！”
贾环整个人木然无语，政老爹这智商一般就算了，整日里假正经，这王仁嚣张跋扈，与自己何干。
贾政见贾环模样，又骂道：“前儿才训诫于你，听说你又在外面领回来个丫鬟？！”
贾环沉默不语，心道这你也知晓。
贾政更是来气，斜眼冷声道：“你难道不知几个府上都是关注着此次院试结果，若是落了榜！”
贾环无奈，听着政老爹好一阵输出后，拱手告辞道：“谨遵父亲教诲！”
回应贾环的只有贾政的冷哼。
小山老桂敷秋香，下弦月照西风凉，出了梦坡斋，八月早晚温差颇大，贾环紧了紧衣衫抬首看了眼天上的弦月，鼻尖传来浓郁的桂花香。
迈步而去，贾环念头通达！
既如此，那就且等五日后放榜，会一会这位被碗药鸩死在回京路上的王子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