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庙会（下）
程彩儿一路上看到什么都想上去凑个热闹，许多东西对于她这个从来没有离开过村子的小女孩来说都十分新奇，转眼间兜里的银钱就花得七七八八了。
如今青虹面吃过了，青玉米糕尝过了，就差青玉炒米还没有试过。
虽然胃已经被填满了，但嘴巴还是不想停下来，垫脚张望就能看到三四家卖青玉炒米的摊子，每家的味道都各有特色，能不能用兜里唯一一块竹牌尝到最喜欢的青玉炒米。
就看门神老爷和稽山大王会不会保佑了。
程彩儿闭上眼睛，鼻子耸动，将一切交给感觉，像小狗一样闻着最喜欢的味道来到一处摊子前停下，满怀期待的睁开眼睛却愕然发现眼前的摊位上空无一人。
和其他人头涌动的形成鲜明对比，心底不由得泛起嘀咕，毕竟吃食好不好吃，从顾客的数量就能看出一二了。
这是她十几年人生得出的为数不多的经验之一。
很快她就揣摩出了原因，因为面前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摊贩一脸颓废，脸还肿了大半边。
其他被调配来的劳役虽说或多或少也有些不情愿，但这位简直是将丧气二字给刻在脸上。
怪不得无人光顾，看到这张脸再好吃的东西都觉得没有了味道。
“来份炒米。”程彩儿最终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感觉，细细数出二十文铜钱，和竹牌一同递出。
摊贩行将就木地用竹筒捞起慢慢一同炒米递过来，仿若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程彩儿拿起一颗松脆的炒米丢进嘴里，一嚼就散，在淡淡的甜味之后就是一股辣劲直冲脑门，随后舌尖便是犹如触电般的酥麻感，让人直呼过瘾。
寻常的青玉炒米都是用青金米和蜂蜜炒制而成，但这个摊贩却在里面还加了山茱萸和花椒，甜而后辣，欲罢不能。
程彩儿想停都停不下来，直到见着眼前这摊贩眼里流下两滴滚烫的泪珠，让她觉得嘴里的美味都被冲淡了不少，不由得埋怨道：“你这人怎么这般颓丧模样，平白影响了胃口和心情。”
“司祭大人仁善，只是让你们来做段时日的劳役，又不会要了你们性命。”
李二正挂念着家中病妻，听到有人问话，不禁悲从中来将自己身上的事情吐露而出。
“如今家中病妻托不到人照顾，等俺回去怕不是只能见到白骨一具？”
李二这几日想方设法想要回村子里，甚至从不惜用身上最后的银钱去收买看管他们的兴安卫。
却不料对方反而勃然大怒，以为他私藏银钱，全数充缴不说，还狠狠踹了他几脚。
本打算趁着今夜庙会，看管他们的兴安卫不多，拼了命溜回村子带着媳妇远走他乡，可考虑到媳妇身体原因，即使能跑得回去也走不远。
而且这月黑风高的，山林野外何其危险，怕不是没走几步就横尸荒野，越想越觉得上天无门入地无路，绝望至极。
“原来如此，但原本就是你们稻稷村袭击兴安村在先，而且铁大叔也是依律办事，你怪不得他。”
程彩儿伸出粉嫩的舌头将沾着调料的炒米舔舐干净，又趁着李二不注意在摊子上的旗帜上偷偷擦了擦，狡黠道：“这事只有一人能帮你。”
“是谁？姑娘快些告诉俺，俺日后肯定会报姑娘大恩。”李二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就差跪在地上哀求了。
“别问，说了你也见不到，看你可怜，这炒米也十分对我胃口，我去帮你求求情。”
程彩儿丢下这句神秘兮兮的话和一个娇小的背影，便挤入人群中一溜烟跑回了东阳宫。
里面香客依旧络绎不绝，但大殿中只有几位祭者在接引，司祭已不在前殿，便像做贼般弯腰低头扰到了后院。
果然看到里面正亮着烛火，一个人影正埋在案桌前查看什么东西。
“村中女子十五岁未嫁，男子十六岁未娶，则由村老会出面牵线做媒，以结连理。”
“如若男女超二十岁尚未嫁娶，则增加两成的税赋，至三十岁而止。”
“夫妻生育三个孩童以上便算贡献一件，并可减免一成的税赋，此后每生育一个孩童便减免一成税赋，如若弃养，便算重罪，重打五十，罚做劳役五年，家财充缴。”
……
这是村老会交上来的律令条文明细，为了鼓励婚配生育，可以说是不用其极，不仅出面充当媒人，还收起了单身税。
而且为了防止有人利用律令钻空子达到免税赋的目的后抛弃孩子，还设下重罚，可以说是考虑周到了。
陈阳思索片刻后就用山河印在上面印上了鲜红的印章，表示这份律令通过了。
他可不考虑什么婚姻自由，在此方世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正道，而且平均寿命短，是很难等到二十岁之后再婚配了。
“师傅~”虚掩的门扉吱呀开了道逢，一个脑袋探了进来甜甜叫了一声。
“进来。”陈阳微微挑起眉毛道，东阳宫内有七个祭者，但就这个程彩儿天赋最好，也数她最古灵精怪和胆大。
其他人面对他全都是噤若寒蝉畏首畏尾，程彩儿却敢当着他的面在供桌上偷东西吃。
每次用这个语气说话，不是犯了错就是有所求。
“师傅日理万机实在辛苦了，真是我兴安村子民之福，这是弟子在庙会上买来孝敬您的。”
程彩儿将炒米放在桌上，乖巧地跑到身后给陈阳揉着肩膀，眼睛瞟到纸上的文字，马屁当即脱口而出。
陈阳放松身体享受揉捏闭着双目悠悠道：“我怕这炒米太贵重，吃不得。”
“哎呀，兴安村子民的所衣所食皆拜师傅所赐，就没有师傅吃不得的东西，而且这炒米和寻常的青玉炒米不同，别有一番风味，师傅一定要尝尝。”
程彩儿用指尖捏起一颗炒米送入陈阳口中，等他脸上流露出满意之色后才接着问道：“师傅觉得如何？”
“不错，香甜麻辣，的确独具一格。”
“奇怪，弟子吃起来怎么觉得有一股咸涩味？”程彩儿满脸疑惑不解。
“有么？”陈阳皱起眉头主动拿起一颗细细品尝后摇头道：“吃不出你说的味道。”
“那可能是弟子吃的那颗上面沾了那摊贩思念家中病妻的泪水，所以才觉得咸涩难吃。”程彩儿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
“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