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借题发挥
正如李治的猜测，从第二天开始，就不断有人上表，以尚书省不可长久无人主政为名，举荐褚遂良接任左仆射。
李治为了拖延时间，一直留中不发。
对此，长孙无忌并没有太着急，在他看来，这次李勣主动辞职的举动，已经是极大的胜利了。反正左仆射这个职位是他们一党的囊中之物，谁也抢不走。
所以，长孙无忌不仅没有亲自出面对李治步步紧逼，而且还吩咐下去，不用再为褚遂良上表了。尚书省主官空缺，不可能会无限期拖延下去，到时候再说。
从李治登基到现在，已经将近一年时间了，这段日子以来，长孙无忌和李治在不捅破窗户纸的默契下，暗暗交锋过很多次了。
长孙无忌早已感受到，李治当了皇帝之后，和做太子时完全不同，并不像他当初想象中的那样如面团般任人揉捏。不愧是他妹妹和李世民的儿子，狼主岂会生羊。
不过对于这个意外，长孙无忌并没有放在心上。在他看来，李治再折腾，终究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
当然，不放在心上归不放在心上，长孙无忌心里还是多了一点分寸，避免再加深和他外甥之间的隔阂。
毕竟李治是大唐的皇帝，他终有老的那一天，到时候肯定要逐步还政给李治。
长孙无忌从来没有谋朝篡位的想法，只是贞观朝被压制了二十年，终于熬到房玄龄和李世民死了，想要好好享受一下大权独揽的成就感而已。
长孙无忌心里很清楚，虽然在马周死后，房玄龄重病的情况下，他开始独掌三省，距今将近两年，他在三省里安插了许多亲友故吏，但是对于军队，却始终水泼不进。
李勣、程知节、阿史那社尔这些人深受李世民恩宠，绝不可能支持他，更何况李唐宗室里，还有一个定海神针江夏王李道宗。所以长孙无忌深知自己没有谋朝篡位的能力。
虽然举荐褚遂良为左仆射的声音暂时停歇了，然而没过两天，又发生了一起让李治非常恼怒的事情。
早朝上，礼部尚书韩瑗出班道：“启奏陛下，臣听闻，右领左右府千牛李义匡前几天乘坐殿中省的肩舆招摇过街，引得京师百姓纷纷议论。尚辇局的肩舆乃是陛下御用，李义匡僭越御舆，实乃大逆不道，臣请陛下，着有司对李义匡问罪！”
去年李义匡暴打许景的事情发生后，原国子监祭酒张后胤被李世民勒令致仕，韩瑗接任国子监祭酒，整饬国子监学风。
韩瑗曾经师从过张后胤，对张后胤被李义匡连累的事情非常愤怒，因此他对李义匡的印象一直很差。
年初的时候，李义匡被李治亲自征辟为千牛备身，韩瑗私底下就颇有微词。
昨天从下人口中得知这件事后，今天立刻在早朝上弹劾李义匡。
站在阶上侍奉早朝的秦怀道听到韩瑗弹劾李义匡，非常紧张，但他并没有出班说话的资格，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李治皱眉道：“韩卿家，李义匡乘肩舆回家，是朕的旨意。”
韩瑗挺直腰板，昂首道：“臣当然知道李义匡乘御舆回家是陛下的旨意，尚辇局和李义匡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私用御舆。但李义匡身为臣子，应该恪守臣子本分，虽有陛下恩宠，面对僭越之事，也应当拒绝，岂可恃宠而骄，此邓通、董贤之祸矣！”
李治脸色顿变，勃然大怒，拍案道：“韩瑗，你大胆！”
柳奭与韩瑗交好，连忙道：“陛下息怒，韩尚书也是心怀社稷，忠贞于陛下，才会口不择言！还望陛下宽恕韩尚书无心失言之过。”
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人也都纷纷求情。
李治气笑道：“邓通、董贤！韩瑗，你把朕当成什么人了？昨日李义匡在护卫朕的时候，突发头风，痛苦难耐，此尚药奉御许孝崇可以作证。韩瑗，你说说看，朕用肩舆运送李义匡回家有什么错？难道要让李义匡死在朕面前？”
柳奭连忙隐蔽地踢了一下韩瑗。
韩瑗也后悔了，一时冲动，把李义匡比作邓通、董贤，难怪李治会勃然大怒。只好跪地，解巾叩首道：“臣罪该万死！”
李治不理韩瑗的请罪，继续说道：“韩瑗，去年你继任国子监祭酒，应当知道李义匡被国子监除名的起因是什么。而赵元楷贪渎多年，不说你韩瑗，朝中衮衮诸公什么时候弹劾过他。只有李义匡，为了一个普通的烧炭工，敢与殿中省令史争锋，得罪赵元楷。长安城内外，皆传李义匡侠名，这样的人，会是邓通、董贤之流？
污蔑贤达，依朕看，你韩瑗才是奸佞小人！”
韩瑗还是第一次看到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的李治发这么大的火，只能继续叩首，把朝笏置于阶前，说道：“臣罪该万死，愿还陛下笏，乞陛下放臣归田里！”
“从前新昌贞公有足疾，皇考赐其步舆，出入禁中；梁文昭公疾笃，皇考赐其肩舆入殿；昔日英公暴疾，皇考更是剪须为之和药。韩瑗，那时候，你弹劾过李纲、房玄龄、李勣僭越了吗？”
“还笏归田？哼！汝乃欺朕年幼否？”
“臣不敢！”韩瑗通红的额头冷汗直冒。
“既然你要还笏，那朕成全你！柳奭，你来拟诏，韩瑗欺君忤逆，坐除名，流象州。”
“啊？”韩瑗顿时脸色惨白。
柳奭更是不知所措，看向长孙无忌。
韩瑗是长孙无忌的堂妹夫，又是他在朝中的得力干将，他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在长孙无忌的眼神示意下，满殿的门生故吏纷纷出班为韩瑗求情。
那天海池问对，李治接受了李义匡提出的下策，正好今天借题发挥，拿韩瑗开刀，剪除长孙无忌的第一根羽毛。
看着几乎满殿的大臣，都出来为韩瑗求情，李治对长孙无忌的势力更加忌惮。
也更坚定了李治要把韩瑗贬出去的决心，于是说道：“既然舅父和众卿曹皆为韩瑗求情，那朕就看在舅父和众卿曹的面子上，饶过韩瑗这一次，就不除名了，贬他为潮州刺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