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应对三策
李治又一次和李义匡驾舟划到海池中心。
李治现在发现，海池中心称得上是说私密话的最佳场所了。除了湖中的蛤蟆，空中的蜻蜓，没人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李治把手伸出舟外，拨了拨湖水，叹气道：“道衍，你知道刚刚早朝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李义匡摇头道：“臣不知，可是有哪位大臣惹陛下生气了？”
李义匡作为千牛备身，别说参加早朝，就连侍奉早朝的资格都没有。左右领左右府中，只有秦怀道这种中郎将才有资格升殿侍奉。
“今天早朝上，李勣以河东地震，天人感应为名，引咎辞去左仆射一职了。”
接着，李治便把他登基以来，为了和长孙无忌争权，暗中交锋，接连挫折的事情全都告诉了李义匡。
这些事情，李治已经积在心里好几个月了，今天终于能够尽情一吐为快，瞬间心里舒服了许多。
“道衍，你说朕现在该怎么办？难道只能学汉武帝，汉宣帝，等到窦太后、霍光死后才能真正亲政？可是天知道舅父还有多少寿数，能够等到也就罢了，朕害怕像汉昭帝那样，死的比舅父还早！”
“陛下觉得汉昭帝是被霍光所害？”李义匡猜测道。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以霍光先除上官桀、桑弘羊，后行废立之举，就能看出他绝不容汉昭帝这样的早慧帝王。史书春秋笔法，真相如何，已经没人知道了。
舅父把卢承庆贬为简州司马，又叫嚣着要将杨弘礼减死流边，又何尝不是在警告朕呢。”
“其实陛下不必忧虑，陛下之于长孙太尉，和汉昭帝之于霍光并不同。霍光与汉昭帝并无渊源，而后来迎立的汉宣帝则是卫皇后曾孙，所以霍光或许有弑君动机。
但长孙太尉就不一样了，除了濮王以外，只有陛下是长孙太尉的亲甥，而濮王早与长孙太尉势如水火。长孙太尉不可能弃陛下而迎立其他藩王。
而且，长孙太尉虽然势力遍布三省六部，但在军中，并无威望。他若敢有不轨，李英公、程卢公，还有家父，肯定不会坐视不管。这次他贬黜杨弘礼，已经激起了很多将士的不满了，相信长孙太尉自己也清楚这一点。”
“或许是朕杞人忧天了，舅父应该不会拿朕怎么样，可是朕还是不甘心啊！皇考是何等的雄才伟略，他将宗庙社稷交付给朕，而朕却做了一个傀儡皇帝，将来有何面目见皇考于九泉之下！”李治攥拳，重重地砸在水面上，激起一片水花。
李治的目的是想让李义匡开解安慰一下他，结果他对着湖水发泄一通后，李义匡却一直低头沉默不语，顿生不满，皱眉道：“道衍，你在想什么？”
李义匡想了想，说道：“其实陛下想要不做傀儡，并非难事。臣这里有上、中、下三策，供陛下参考。”
“哦？”李治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赶紧道：“那请快快说来！”
“上策很简单，有道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陛下博览古今，应该知道北魏孝庄帝诱杀尔朱荣的故事。
臣和秦怀道、程俊皆为陛下爪牙，只要陛下把长孙无忌召到甘露殿，臣等愿为陛下将其格杀。
长孙无忌不同于尔朱荣，陛下也不同于元子攸。长孙无忌在军中并无势力，满朝文武皆是先帝老臣，只要长孙无忌死后，陛下公布其罪状，赦免其家族党羽，其党羽自然瓦解，为陛下所用。”
李治惊愕不已，登基后，他一直专注于在朝堂上和长孙无忌暗中争斗，从来没想过快刀斩乱麻，直接从物理上解决长孙无忌。
“陛下以为如何？”
李治脸色数变，很是意动，此策类似于当年其父的玄武门之变。
不过最后李治还是摇头道：“此策太过凶险，长孙家族、高氏家族遍布朝中，元子攸殷鉴不远，不可大意。中策是什么？”
“中策的话，就不是陛下和臣等寥寥几人可以行动了，陛下可效仿汉和帝铲除窦氏故事。卢公程知节检校北门禁军，程卢公肯定是效忠于陛下的，只要陛下能够说服程卢公，率北门禁军与陛下一同发动政变，捕杀长孙无忌以及家族党羽，铲除后患。如此，陛下便不用担心会有尔朱兆之事。只是施行此策，朝中必定会元气大伤，而且长孙家毕竟是陛下的母族，所以臣将其视为中策。”
李义匡说完，心里补充了一句，其实这才是真正的玄武门继承法。
话音刚落，李治连忙摇头道：“万万不可！长孙、高氏两家都是朕的亲族，如果因此覆灭，朕于心何忍！也无法面对皇妣在天之灵！”
李治当然不会采用中策，他还要继续维持他那仁柔爱人的人设，上策都不采用，何况是这种大开杀戒的中策。
“下策呢？”
“下策的话，陛下只有徐徐图之。先韬光养晦，积蓄力量，并伺机剪除长孙无忌的羽翼，此消彼长，等到攻守易势的那一天！”
李治苦笑道：“剪除羽翼，此消彼长，谈何容易啊！卢承庆、卢承业、杨弘礼，都被舅父排挤出朝堂了。而朕苦心积虑，把李勣推上左仆射之位，这只老狐狸又把它拱手相让。
朕都能猜到，明天肯定有很多人上表，举荐褚遂良接任左仆射。
所谓此消彼长，长的是舅父的势力，消的却是朕的势力！除非舅父薨逝，否则朕恐怕等不到攻守易势的那一天了！”
“那陛下就不让褚遂良当左仆射便是了。”
“朝中的事情，如果朕能够乾坤独断的话，现在又何须烦恼！别说朕，就是当年先考，对赵元楷宠信至极，数次让许敬宗拟诏，擢赵元楷为殿中监，都被门下省给封驳了。因此赵元楷至死还是殿中少监。
朕当然想让张行成或者高季辅出任左仆射，可是张、高二人的资历都不如褚遂良，当年朕被立为太子时，褚遂良又有拥立之功，除非朕有说服舅父和众卿曹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