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阳谋
连李义府都看到了《卖炭翁》，当事人赵元楷当然也早就得到了消息。
现在的赵元楷，只能用丧家之犬来形容，惶惶不可终日。
看到这首诗，赵元楷的第一反应是李敬玄写的。
他虽然鱼肉百姓，擅长搜刮民财，但在官场上，一向长袖善舞，从来没有得罪过人。
唯一得罪的人，就是那天他的手下差点把“李敬玄”撞到。
而这首诗又水平极高，绝不是普通文人能写出来的，所以只可能是李敬玄这个太子的侍读。
赵元楷非常恼怒。
虽然第一次李敬玄拒绝见面，但过了几天他再去东宫拜会，终于见到了李敬玄。
犹记得那天，他放低姿态，向李敬玄赔罪，告知那十几个令史的处置结果，还给李敬玄带去了价值不菲的赔罪礼物。得到了李敬玄的谅解。
没想到李敬玄竟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转过头来就要置他于死地。
不过赵元楷深恨李敬玄，现在也不敢去东宫质问李敬玄，那样他只会死的更快。
同时，他也不敢去李世民那里自首认错，或者辩解说这首诗写的都是假的。他从来没有去过东市，诗里的描述都是下属令史干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因为赵元楷知道，这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阳谋。以这首诗的文学水平，足以流传后世。而他的名字就嵌在这首诗里面，别说那些事情都是他指使的，就算他是两袖清风的四知太守杨震，到了这个地步，以李世民爱惜羽毛的性格，肯定会像汉景帝杀晁错那样，把他杀了，以保清名。
去李世民那里自首，就是自寻死路。
他现在唯一的生路，就是希望御史台的人能够手下留情，不要把这首诗捅到李世民那里去。只要李世民不知道这首诗，那他就能屹立不倒。
当然，赵元楷注定是失望了。
此一时彼一时，昔日赵元楷深受李世民宠信，谁都知道李世民离不开赵元楷，当今御史台毕竟不是从前魏徵、刘洎在的时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于赵元楷的恶行当做没看见。
现在就不一样了，《卖炭翁》这首诗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恐怕北到幽并，南到剑南江南都已经知道这首诗了。何况这首诗还有能够流传后世的水准。
御史台再没有动作，即使以后不会被牵连，也难逃后世口诛笔伐。
由于李世民早有诏令，百司奏疏进呈太子。所以很快，李治就收到了御史大夫李乾祐、治书侍御史张文琮、侍御史柳范、监察御史韦思谦等等御史台官员的弹劾奏疏。
李治叫王伏胜拿来一个招文袋，把一摞奏疏全装进招文袋，去李世民那里告状。
来到甘露殿，李治问道：“萧才人，父皇还在睡觉？”
“参见太子殿下！”萧才人点头道：“圣人刚刚入睡呢，殿下今天怎么这么早过来了？可有什么要事，需不需要妾把圣人叫醒？”
“不必了，孤在这里等父皇自然醒吧！萧才人，你去给孤拿一条胡床过来。”
“是！”
之后李治就坐在殿里又跟萧才人了解最近李世民的身体状态。
说着说着，李治精神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一年前。那时候他和武媚娘也是这样说话的。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李世民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了，变得非常嗜睡，现在几乎每天都躺在病榻上。
不过睡多了睡眠自然就浅了，李治的声音虽小，还是惊动了李世民。
“是稚奴来了吗？”
李治连忙站起来，走到内寝，请罪道：“儿臣罪该万死，把父皇吵醒了。”
“没关系！”李世民在李治的搀扶下坐了起来，自嘲道：“你阿耶现在成天都在睡觉，快不知白天黑夜了！也许也该到和你母后团聚的时候了！”
李治连忙道：“父皇千秋鼎盛，只是小疾而已，切莫说这种话！儿臣已经在催促那个天竺方士的炼药进度了，只要炼成长生药，父皇这点小疾很快就能不药而愈！”
“长生药啊！”李世民摇摇头说道：“去年朕也吃过一次长生药，刚开始的时候，似乎有点用，年初还去了华原畋猎。不过从华原回来后，又变成了老样子。这个长生药，朕是不指望了！”
“父皇，这次不一样，王玄策带回来的天竺方士，已经活了两百岁，他的长生药一定有用。”
李世民不置可否，低头看到李治腰间挂着的招文袋鼓鼓的，问道：“稚奴，你招文袋里装的是什么？”
“这个……”李治故作难色。
“出什么事了？”李世民看到李治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
李治这才说道：“父皇，现在外面流传着一首诗。虽是匿名而作，但质量极高，儿臣东宫里的那些侍读都对它十分推崇，已经传遍大唐十道了。”
“匿名诗作？朕记得前段时间，褚遂良给朕带来过一首匿名诗，叫做《登鹳雀楼》，写的极好，是这首诗吗？”
李治暗笑，《登鹳雀楼》和《卖炭翁》就是一个人写的，从招文袋里拿出李义府誊抄的《卖炭翁》，递给李世民。
“请父皇御览！”
“这，这，这……”李世民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猛地抬头，凝视李治，冷声道：“稚奴，你说这首诗已经传遍大唐十道了？”
李治点头，又把那一摞弹劾奏疏拿出来，说道：“父皇，这些都是御史台弹劾赵元楷的奏疏，上到御史大夫，下到监察御史，都上了奏疏。”
“赵元楷，赵元楷！”对于诗里的内容，李世民不用查也知道是真的，赵元楷是什么人他心里一清二楚，只是没想到会有人以这种方式对付赵元楷。
“稚奴，你立刻下令有司彻查，朕倒是要看看，这首诗是谁写的！”李世民咬牙切齿。
赵元楷是他的殿中少监，这首诗一出，他经营了一辈子的名声，算是毁于一旦了。
李治现在对李义匡非常欣赏，肯定不会让李义匡暴露，连忙说道：“父皇，这首诗已经传遍天下，哪里还能查出是谁写的。”
“传遍天下……”
“噗——”李世民气急攻心，一口血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