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笔墨诛心
李义匡听完之后,立刻就明白了,赵元楷之于李世民,就像是和珅之于乾隆。难怪程咬金要明哲保身。
程处侠积了一晚上的闷气,倾诉之后,心情才有些好转,叹气道:“家父那里肯定是不能指望了,看来也只有等晦日把秦三兄约出来,请他帮忙。”
李义匡托着下巴想了想,说道:“处侠,按照程世伯的说法,赵元楷深得圣人器重,那即使秦三兄肯帮忙,把此事禀报太子,恐怕太子也不见得敢插手此事!”
程处侠一愕,颓然道:“你说得对!那天你曾说过,濮王私下还在联络朝臣,说明太子的储君之位并不稳固。连家父都不肯涉险,何况是太子。看来要想扳倒赵元楷,只能等到……”
程处侠不敢再说下去,不过李义匡也能猜到他想说的是什么。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一试!”
“什么办法?”程处侠连忙问道。
“荀子曾经说过一句话,‘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当年魏文贞公经常用这句话向圣人进谏。而圣人也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如果全天下人都在声讨赵元楷,那纵然圣人再器重赵元楷,也得借他人头,以安民心!”
“话是这么说,可是如何才能让全天下人都声讨赵元楷呢?”
“你等着!翠琅、金环,笔墨伺候!”
李义匡走到书案前,拿起毛笔,在纸上着墨。
程处侠紧随来到李义匡身后,看着李义匡写字,跟着读出来。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
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
翩翩几骑来是谁?殿中少监赵元楷。
手把文书口称敕,回车叱牛牵向北。
一车炭,千余斤,令史驱将惜不得。
半匹红纱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
程处侠两眼瞪圆,惊讶道:“道衍,我跟你从小一起长大,还是第一次发现你有这等文采。可是那天在李义府他们面前,你怎么胡乱写诗,平白被他们笑话。”
李义匡既然写下《卖炭翁》,就没打算再在程处侠面前藏拙。故作洒脱地说道:“诗词小道尔!我们是武勋家族,自当以征战沙场为荣,何必学李义府那些人靠卖弄文章争取官位。
如果被人知道了我的诗写得好,天天被圣人、太子召到宫里写应制诗,那还有什么意思!”
“不错,是这个理!诗写的再好,最多不过一个弘文馆学士,哪有我们现在自在!”程处侠听完也没有多想。
“处侠,你把这首诗拿回去,吩咐下人拿到坊间传播。不过千万不要说这首诗是我写的,我还想多过几天安稳的日子。”
程处侠笑道:“道衍放心,我哪有那么傻!只是你这首诗里点名赵元楷,可是赵元楷昨天并没有去东市啊,而且今年还没下过雪呢。”
“这个不重要,诗嘛,适当的夸张很正常。赵元楷没去,那些令史总归是赵元楷的下属。殿中省鱼肉百姓搜刮的钱财,多半也都在赵元楷的口袋里。只要这首诗能够流传开来,让赵元楷的恶名传遍全天下,圣人如果不想他将来在史书上留下骂名,一定会处置赵元楷。”
程处侠连连点头,拿起案上的纸,火急火燎地就走了。
李义匡接着又铺上一张纸,再把《卖炭翁》写一遍。
“金环,你去前院一趟,把计叔请过来。”
计通来了之后,李义匡把《卖炭翁》交给他,也让他安排家仆在坊间传播这首诗。
自从《昭明太子微服私访记》火了之后,计通对他这个小主人佩服得五体投地,看到《卖炭翁》,并不感到意外。
也不问原因,立即道:“三郎放心,此事仆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白居易诗词最大的特点就是语言平易通俗,传闻他写完诗之后,要读给不识字的老妇人听,如果老妇人听不懂,就要再修改,直到老妇人听懂了才定稿。
所以,在李、程两家暗地推波助澜下,这首《卖炭翁》很快就在长安市井坊间流传开来。
不管是白头老媪,还是黄发垂髫,都能口耳相传。
而白诗虽然平易通俗,但文学性并不差,不然也不会是文学史上顶级的诗人。
诗作同时也得到了书生士子群体的推崇,很快传到了东宫崇贤馆。
李义府看到这首诗,顿时想起李治出宫那天曾在东市和殿中省令史起了冲突,立刻把这首诗拿给李治看。
“卖炭翁?”李治看完,惊叹道:“好一个‘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写尽了黎民百姓的心酸!”
“殿下,这首诗矛头直指赵元楷!卑职听秦怀道说,那天李义匡也和殿中省令史起了冲突。”李义府小声道。
“你是说……”
李义府点头道:“卑职以为,这首诗绝对是李义匡写的。不然不会突然在这个时候,冒出这首诗出来。”
“不错!行文如刀,笔墨诛心!好一个李义匡!这首诗不仅要赵元楷的命,恐怕千年之后,赵元楷还会被钉在耻辱柱上!
本来孤还想等将来再处置赵元楷,现在有这首诗,父皇也不敢再保赵元楷了!”
李治拿起诗,就准备出门。
“殿下且慢!”
“还有什么事?”李治回头道。
李义府道:“卑职以为殿下不要主动去圣人那里禀报此事。毕竟赵元楷深受圣人器重,即使圣人迫不得已,杀赵元楷以安民心,将来圣人若又触景生情,思念赵元楷,肯定会迁怒殿下,对殿下不利。”
“那就先放过赵元楷?”李治皱眉道。
李义府摇头笑道:“殿下放心,赵元楷肯定是死定了!卑职能得到这首诗,那御史大夫李乾祐、治书侍御史张文琮,甚至褚相公,长孙司徒都会看到这首诗。
以这首诗的影响力,御史台肯定不会无动于衷的,殿下只需稳坐钓鱼台,等待御史台呈上来的奏疏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