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众生相
茶楼酒肆，古来就是八卦消息发酵传播的场所，毕罗店也不例外。店小二当然知道，李义匡消失十几天时间，是被许景打伤了。
他自然也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热情地把李义匡迎进店里，绝口不提多日不见的事情。
每天各家的公子王孙进入国子监后，有亲随书童伺候的，一般都留在这间毕罗店里歇脚，等待自家郎君傍晚散学。
看到李义匡走进来，原本有些嘈杂的店里瞬间鸦雀无声，其中伺候许景的两个亲随更是面露恐色。
人的名，树的影。李义匡原身在国子监一年时间，专好打抱不平，他们这些豪门家丁，没少被李义匡教训过。
众人纷纷看向那两个许景的亲随，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李义匡何曾吃过这么大的亏，再次出现在国子监前，肯定要找许景报仇了。
许景的两个亲随心里叫苦不迭。
十几天前，许景被程处侠打了一顿，他们俩就因为保护不力，被许家主母责罚过一回。这回正主出现，要是许景被打重了，天知道回去怎么面对主母的滔天怒火。
其中一个亲随挤了挤眼眉，另一人心领神会，连忙起身，准备溜出毕罗店去国子监里报信。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那个亲随的去路。
“啊，小的见过李三郎！”
那亲随装作一副才看到李义匡的模样，连忙弯腰行礼。
“哪里去？”李义匡冷冷道。
“这个……这个……”那亲随被李义匡吓得冷汗直冒，吱吱唔唔地说：“回李三郎，小的，小的内急，要去外边行圊。”
“滚回去！”
“三郎，小的真的内急！”
那亲随抱着小腹，一副憋急了的样子。
“不想死的话，老老实实在毕罗店里呆着。胆敢跨出店门一步，我虽不敢打死许景，但要杀几个小家丁还是绰绰有余的。你信吗？”
“啊？三郎……”
“滚回去，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李义匡凶名在外，看着他那凶恶的眼神，那亲随脑袋一缩，丝毫不敢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许景要是挨了揍，他们最多就是被主母打一顿。可要是被李义匡打死，那就太不值当了。一个月才几个例钱，犯不着冒着生命危险干活。
只好连连告罪，连滚带爬地逃回刚才歇脚的地方。
毕罗店不大，店里的各家亲随也都听见了李义匡放的狠话。看到李义匡掇条胡床坐在店门口，眼睛紧盯着国子监大门的方向。全都噤若寒蝉，生怕不小心弄出动静，被李义匡迁怒，殃及池鱼。
国子监的一间讲堂里，一个国子助教正在讲解《左传》，下面的学生也都听得津津有味。唯有许景如坐针毡，惶惶不安。
课间时，程处侠告诉众人，李义匡外伤虽愈，但时有头风发作，已经请了半年假。
从程处侠说话的语气中不难看出，李义匡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要报复回来。
许景现在非常后悔，早知道就不招惹这个煞星了。之前才被程处侠揍了一顿，这次恐怕更加受罪。
丘神勣那帮人没一个讲义气的，当初被程处侠一威胁，就把他给出卖了。
终于熬到散学，许景急急走到丘神勣旁边，愁眉道：“神勣兄，李义匡那厮肯定要报复我，这可怎么办啊？”
然而丘神勣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冤有头，债有主，反正李义匡要找的是许景的麻烦，跟他丘神勣有什么关系。
满不在乎地说道：“许五，不要担心。李义匡何等骄傲的人，被你砚台砸得要静养半年，心里有气是肯定的。大不了你就给李义匡打几拳好了，让他出了这口气，也就没事了。令尊可是专掌诰令的中书侍郎，不看僧面看佛面，难不成李义匡还能把你打死！”
“你——”
许景好悬没被气死，他当初是帮丘神勣打架才用砚台砸了李义匡，现在丘神勣反而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许景只好硬着头皮朝外边走去。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李义匡今天没有在外面堵门。只要过了今天，明天再出门，他一定带上十几个家丁护卫。
精神恍惚的许景不知不觉走到了国子监大门前，正要跨门出去，只见唐俭的孙子唐循从外面跑回来，拦住许景的去路。
“许兄，我刚刚看到李义匡了，他就坐在鲁家毕罗店门口，肯定是来找你麻烦的。你别从这里出去了，还是走后门吧。”
“啊？多谢唐兄！”许景脸色顿变，急忙扭头。
然而，没走几步，许景就被人揪住了衣领。
“走？往哪走！”
“程俊，你干什么？”唐循急道。
程处侠一边拎着许景往门外走去，一边说道：“唐循，莫要多管闲事！”
散学时分，国子生们从国子监门前的影壁内鱼贯而出。
在毕罗店里歇脚的各家亲随也都纷纷走出去，迎接散学的自家郎君。唯有许景的那两个亲随，被计三、余七拦住，不敢出门。
卢钦肃、卢钦望两兄弟自然是没有亲随伺候的待遇，走出国子监，看到了坐在毕罗店门口的李义匡，连忙跑过去行礼。
“无为兄，思齐兄，好久不见！”李义匡站起回礼。
卢钦望不好意思道：“道衍兄，前些日子我和家兄本来是要去看望你。只是听程五郎说，道衍兄需要静养，不便打扰，这才作罢。还请道衍兄见谅！”
“不必见外，两位仁兄的好意，义匡心领了！”
卢钦肃又郑重地向李义匡作了个揖，感激道：“中午程五郎告诉在下，道衍兄还需静养半年，才能回国子监。唉，都是因为在下和舍弟，道衍兄才受了这么严重的伤。道衍兄扶助之恩，钦肃没齿难忘。钦肃虽然出身微寒，但也有七尺之躯，今后道衍兄若有需要钦肃的地方，但请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其弟卢钦望也跟着抱拳道：“家兄之言，正是钦望所想。”
李义匡哈哈笑道：“两位仁兄言重了！我平素就看不惯丘神勣那伙人，遇到不平，自当拔刀相助。两位仁兄也不要妄自菲薄，我们虽是庶子，并不弱于人。说什么出身微寒，你们卢家可是关陇巨族，令祖芮公也是皇朝开国功臣，令曾祖母更是杨隋昌乐公主，难道就比丘神勣、许景之流差？”
卢钦肃惭愧道：“道衍兄教训的是，在下汗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