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御前争锋
今年开春之后，李世民身体状况有所好转，所以才会时隔三年多，再一次去野外畋猎。
然而从华原回来，李世民又病倒了。只好诏令百司启事皇太子，除了五品以上官员的任命和勾决死罪，其他政务全部交由太子李治处置。
李世民在武媚娘的服侍下，喝完药，正准备躺回卧榻再小憩一会儿。有千牛备身进殿禀报，中书侍郎许敬宗求见。
李世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急忙传召。
就看到许敬宗踉踉跄跄闯了进来，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延族，你这是怎么了？”
李世民看得一脸懵，堂堂朝廷重臣，如此失仪，成何体统。
许敬宗一边抽泣，一边说道：“陛下，臣刚收到犬子许昂来信，信中说，臣的幼子许景，在国子监门口，被人行凶。贼人手段残忍，不仅打碎了犬子的鼻梁，还把犬子的双腿都打断了。”
“什么？”李世民蹭的站了起来，又惊又怒：“何人如此大胆？”
“陛下，是……是华州刺史李君羡第三子，李义匡！”
“遵礼的儿子？”李世民顿时愣住，“你没说错？”
“这是犬子送来的书信，请陛下过目！”许敬宗双手捧着信纸，举过头顶。
“媚娘，你去把信拿过来。”
“是，陛下！”站在李世民身边的武媚娘连忙提裙走下丹墀，接过信纸，交到李世民手中。
许昂知道，许敬宗若去御前告状，肯定会把这封信呈给李世民过目，故而在信中，他用了春秋笔法，对许景和李义匡之前的仇怨仅一笔带过，又用最详实的笔墨描绘了许景被打成重伤的惨状。
许昂官拜著作佐郎，家学渊源，文藻华丽。在他的笔下，李义匡凶残暴虐，十恶不赦的形象跃然纸上。
许敬宗继续哭诉道：“陛下，臣也知道，同窗之间，偶有矛盾，打打闹闹，再正常不过。可是，哪有把同窗双腿打断的。此庞涓之暴虐也！臣尝闻，李君羡严于修己、坦荡磊落，人皆谓之长者。然其教子无方，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李世民仔细看完许昂的信，眉头渐渐皱起，沉默良久。
唐初虽然没有皇城司、锦衣卫这种直属于皇帝的专业特务机构，但在殿中省有一个尚乘局，明面上掌内外闲厩之马。由于御马牧监遍布全国，因此尚乘局暗地里还承担着为李世民刺探情报的任务。
李君羡去华州赴任之后，李世民就派了一个进马前往华州监视李君羡。
前两天，李世民已经收到了第一份密报。
密报写着，李君羡到任华州之后，荒于政务，成日流连于华山和少华山之间畋猎，还接受了当地豪族赠送的四个新罗婢。
都是千年的狐狸，李世民一眼就看出李君羡这是在自污。看来李君羡已经知道了“女主昌”的谶言了。
今天许敬宗又来告状，李君羡的儿子逞凶伤人。李世民心想，应该也是李君羡的手笔。
李世民之所以对李君羡非常戒备，除了那条谶言以外，更因为李君羡严于律己，贵尚儒雅，深受禁军将士爱戴。
李世民对此很满意，他的一纸诏令，就能把一个周亚夫，顷刻变成了薛万均。足以说明，他虽老病，龙威犹存。
许敬宗见李世民半晌不说话，偷偷抬头看了看，只见李世民负手而立，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心里顿时有些忐忑不安，回想他刚才应该没有说错什么话吧。
就在这个时候，千牛备身又走进殿来，通报道：“陛下，程知节求见！”
“义贞？他又有什么事？”李世民从思考中恢复过来。
他生病以来，政事尽托太子。除了李治每日晨参暮省，就没有其他人来打扰他养病。
今天先是有许敬宗前来告状，然后程知节又接踵而来，都凑到一起了。
由于程处侠当天回到家，就写好了信，让家仆星夜快马送到玉华宫。因此，程咬金比许敬宗还早收到家里的书信。
刚才，程咬金从士兵口中得知许敬宗一路哭泣跑去圣人的寝宫，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也立刻赶到了李世民的寝宫。
程咬金大步流星走进殿里，不屑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许敬宗，躬身作揖道：“臣程知节参见陛下！”
“义贞平身！朕不是说过了，百司之事皆决于太子，你怎么又来见朕了？”李世民在武媚娘的搀扶下，坐回御床去。
“延族，你也别跪着了，成何体统。令郎的事情朕知道了，起来吧。”
“谢陛下为臣做主！”许敬宗总算安心，心满意足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程咬金抱拳道：“陛下，臣来觐见，正是为了许侍郎而来。”
“啊？”许敬宗一脸不解。许昂的信中并没有提到程处侠的名字。
李世民也感到意外。
看到两人的表情，程咬金顿时了然，笑道：“许侍郎，难道你家来人报信，没有说过，打伤令郎的人里面，除了李君羡之子李义匡以外，还有犬子程俊吗？”
“你说什么？”许敬宗错愕道。
“义贞，到底怎么回事？”李世民又从御床上站了起来。
“陛下，事情是这样的……”
程咬金从国子监纨绔子弟霸凌弱势同学说起，到李、程二人见义勇为，李义匡的头因此被许景砸破，至今留有后遗症，再到李、程二人报复许景，全都说了清楚。
“还有这种事情！”李世民顿时火冒三丈，把手重重拍在案几上，大怒道：“朕在国子监设置国子学，招功臣子弟入学就读。是为了让他们明事理，辨是非，知善恶，止于至善。万万没想到，才几年时间，国子学竟沦落到这般乌烟瘴气！”
武媚娘连忙扶住身体摇摇欲倒的李世民，小声道：“陛下息怒，龙体要紧！”
李世民猛地推开武媚娘的搀扶，双手撑扶在案几上，冷声道：“来人，传国子监祭酒张后胤！”
立刻就有在殿里伺候的小黄门跑出寝宫。
看到李世民面色铁青，双目喷火，许敬宗却是吓得一脸惨白，噤若寒蝉。
心里怒骂许昂，怨他没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现在恐怕要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