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国朝之弊
夜幕降临,整个北京城亮起了一大片璀璨的灯火。
小时雍坊,高府。
江淮的科甲鼎盛,而今春闱在即,无数的举子纷纷造访此处。不说能不能得到高阁老在科举方面的提点,亦是希望将来入仕可以得到提携。
国朝至今九十年,即便除去太祖的三十二年,亦是已经过了五十八年,很多封建社会所存在的弊病已经慢慢呈现。
结党营私、拉帮结派、利益输送等贪污腐化现象,正在慢慢充斥整个大明王朝,甚至已经出现利益集团的雏形。
今晚的高府更是门庭若市,京城大量的官员携礼前来,更有许许多多的京城权贵到访。
高谷是永乐十三年的进士,初选庶吉士,授中书舍人,迁春坊司直郎,升翰林侍讲。于正统元年,经内阁首辅杨士奇推荐,日侍讲读,赐三品服。
正统十年,升工部右侍郎兼侍讲学士,入内阁预机务,成为明朝最耀眼的官场新贵。
后逢朝堂那场巨变,他不仅升任工部尚书兼翰林学士,而且在内阁同样以少保兼太子太傅兼谨身殿大学士。
纵观整个景泰朝,高谷都是最有权势的重臣之一,不仅在内阁拥有很大的话语权,而且牢牢掌握着工部衙门。
原本大家还担心太上皇成功复辟后,高谷在景泰朝的所作所为会遭到太上皇清算,但谁想到现在竟然是峰回路转。
尽管现在是太子监国,但朱见深年仅十岁,所以注定是无法亲政。
高谷作为最有名望的阁老,现在有可能跟“三杨”并列,甚至是在“三杨”之上。一旦高谷掌控内阁的票拟权,那么就等同于把持半个朝堂。
正是如此,在高府为高谷夫人于氏举行六十大寿的时候,宾客是来了一波又一波,直至夜晚都显得热闹非凡。
“师娘,我等敬您一杯!”太常寺少卿兼任侍读彭时高举酒杯站了起来,对首桌上的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夫人道。
“祝师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刘珝、万安和刘吉等学生纷纷站起来,一起朝着主桌上的老夫人高举酒杯祝贺道。
高谷是正统十三年的会试主考官,所以当年网罗一众进士门生,如今这帮门生已经遍布在朝堂的各个衙门中。
像门生尹旻在六科,张蓥按察边镇,张瓒则是在工部,而位于一甲的彭时、陈鉴和岳正自然是在翰林院。
原本会试主考官仅仅是一项朝廷委任下来的苦差事,但到了正统朝后,已经成为某位大佬结私党的契机。
被录取的进士可以成为主考官的门生,主考官也成了这些进士的座师,然后双方以亲密的师生关系相处。
在这个尊师重道的时代,师者父也,这层关系要远胜于同年和同乡关系。直到万历时期才出现御史刘台弹劾自己老师张居正,可见这层关系是多么的紧密。
正是这种亲密的师生关系,学生既可以成为老师的枪,而老师亦会提拔自己的学生出任要职,从而组建一张十分牢固的关系网。
高谷能够有现在的地位和声望,亦是离不开这么多优秀门生的支持,而彭时、刘珝、万安和刘吉等门生同样享受到高谷对他们的提拔。
特别高谷时常叮嘱自己的门生要相互扶持,而他始终认为自己这届门生虽然不是最优秀的,但必定是最团结的一届门生。
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既是自己夫人的寿宴,亦是他仕途更上一层楼的开始,而从这帮门生身上更是看到了自己在朝堂上的威望。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高谷渐渐有了几分醉意,看着在场经自己亲自提拔起来的门生,想到接下来大权在握的好日子,发现人生是何其美满。
跟那些为一日三餐而忙碌的普通百姓相比,他高谷简直是每日都活在天堂里。
“高峘,你爹已经醉了,将你爹扶回屋里休息!”雍容华贵的于氏一副当家主母的派头,于是安排自己儿子道。
高峘显得十分的孝顺,当即放下手中的碗筷,上前小心地扶持起自己的老父亲。
“我没醉!”
高谷今日显得格外开心,当即推开要搀扶自己的儿子,但站起来想要上茅房,结果一个重心不稳又扑在自己儿子身上。
于氏见状,对旁边的年轻人瞪眼道:“高衡,你整天就知道吃吃吃,你是猪吗?没瞧见你父亲差点摔倒,亦不见你伸手扶上一把!”
这……
刘珝等人面面相觑,他们可是看得十分清楚,刚刚高夫人压根没有叫上高衡。结果人差点摔倒,竟然怪责起无辜的高衡。
高衡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生得并不俊朗,而且脸上有很多青春痘,但微胖的脸给人一种亲切感。
尽管被丁氏如此不公平对待,他还是保持着一张十分和蔼的笑脸,只是眼神的深处已经闪过了一抹阴鸷。
高衡此刻已经急忙站了起来,跟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高峘将高谷搀扶回去。
在返回房间的走廊上,他看着已经微醺的老爹,突然轻声询问道:“爹,孩儿有一计,可助爹爹独揽内阁!”
“呵呵……衡儿竟有此等本事,说来给爹爹听听!”高谷此刻亦是想着如何挤掉排在自己前面的陈循,于是打着酒嗝道。
随着高谷离开,宴会的氛围反而更加热闹,大家亦是没有刚刚那般拘束了。
万安和刘吉的关系相处得不错,于是万安向打小家住京城的刘吉道:“刚刚是怎么回事?”
刘吉十分谨慎扡望了一眼坐在首桌上的于氏,用手指醮上一点酒水,然后在桌面上留下了两个字:“庶出”。
高衡是小妾所出,这个事情还得感谢内阁首辅陈循。
高谷的妻子于氏凶悍妒忌,然而多年没有孩子。一次,高谷邀请陈循到家中同饮,谈到了高谷的妻子于氏。
于氏当时正好待在屏风后面,听到陈循竟然编排自己,立即跳出来大骂陈循。
陈循当即掀翻了桌子,愤怒地列举她的罪过,说:“你生不了儿子,又不容纳妾,这是要断绝高家的后嗣呀!我当禀奏朝廷,按律令处置你。”
高谷的妻子于氏左右思量后,这才允许高谷娶妾,而后生了高衡。
只是这头亲娶的亲室才生下高衡,谁知于氏没过几年便生了高峘。于氏不仅记恨着陈循那个老匹夫,连高衡都记恨上,一直将高衡视为眼中钉。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在这一场盛大的同科酒席上,虽然有太常寺少卿兼任侍读彭时在指点江山,但同样有一个青年男子在角落处默默喝着闷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