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是兄弟来砍我
2009年元旦前一天下午，第107营组织新兵进行第一次营区外武装五公里越野。
路线是既定的，新兵连以班为单位，每隔三十秒出发一个班。军官排当然要跟着跑，这会儿他们已经没了脾气。有脾气要搞，没脾气也要搞，难不成真的跟笑面虎干仗吗？
出发前，李奋对本班的新兵说，“今天是卡集体成绩，以班为单位，也就是说以最后一名的成绩为本班成绩。”
大家下意识地看向刘镇华，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吊车尾了。此前和刘镇华一起吊车尾的两人，已经逐步跟上了大家的节奏，咬咬牙是能跑进二十一分钟。
李奋说，“班副和林彬彬保障刘镇华，其他人按照之前的组合跑在一起。记住，前面跑再快没有意义，以最后一名的时间为准。”
刘镇华死死咬住了牙齿，呼吸急促起来。
新兵一班能不能跑进二十一分钟就看他的了。
李奋走过来，拍了拍刘镇华的肩膀，轻松笑道，“放轻松放开了跑，没问题的。”
刘镇华点了点头，压力更大了。
武装五公里跑进二十一分钟可不简单。
李骁虎对五公里越野的携行标准做了新的定义后，分为徒手、武装、全装三种，“徒手”通常不携带任何物品，着体能服或作训服，“武装”是着作训服、迷彩胶鞋、战术背包，带武器弹药水壶挎包防毒面具土工作业器材，“全装”则是在武装的基础上增加防弹衣、迷彩胶鞋换战靴、戴凯夫拉头盔、背大背囊。
要求是，徒手五公里越野跑进十九分钟视为及格，武装五公里越野是跑进二十一分钟视为及格，全装则是跑进二十五分钟视为及格。
这个标准是张笑老部队的标准，是特种部队的标准。
李骁虎要求第107营全营达到这个标准，包括年近四十的张贵德和陈华琳。
开跑前，李骁虎做了个简单的动员。
他说，“今天下午咱们来一个营区外的五公里，这可是真正的越野了，新兵同志第一次跑，熟悉熟悉路线。明天元旦放假，今晚加餐，不过，要求是不变的，跑不进及格线的班，晚上就没得加餐了。”
说完一挥手，张笑就开始放人出发了。
刘贵松屁股一紧，猛地往前跑了起来，就听到陈七在喊，“别冲，先压着跑！”
刘贵松连忙放慢速度。
他是曾经的新兵一班“三剑客”之一，都是垫底的角色，现在成绩慢慢上来了，不过遇到这种大场面，到底是有些紧张的。
以刘贵松当前的能力，全程坚持跑下来进二十一分钟问题不大的，可今天因为紧张，他的状态不对。
两公里后，刘贵松的体力就出现了明显的下降，步伐明显迟缓起来，逐渐的掉到最后与刘镇华为伴。
陈七和林彬彬顿时急了，他们俩保障一个刘镇华已经很费劲了，再来一个刘贵松，根本扛不住。前面几个原来没什么问题的新兵，居然也出现了体力不支的情况。
显而易见，一来是因为压力，二来是新路线，整体状态出现了下滑。
眼看着新兵二班慢慢追了上来，李奋急眼了。
他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地前后跑着，用力去推新兵蛋子们的后背，大声喊着，“加快速度步子迈开！妈的这么跑都跑不进二十一分钟！快！还有一半的路程，坚持住！”
他越催促，新兵蛋子们速度越慢。
这时，刘镇华和刘贵松的步子几乎迈不开了，两条腿跟灌了铅一样沉重。
林彬彬在后面用力推着刘镇华，发现刘镇华的身子在向后仰，他骂道，“身体前倾啊！我推你你还往后仰！扑街！跑啊！”
刘镇华气喘如牛，上半身竭力向前倾，林彬彬用力一推，刘镇华跟破麻袋一样朝前摔了出去，直接滚到了小路边上的灌木丛里去了。
“我操！”林彬彬停下来，恨得直咬牙。
陈七用背包绳拽着刘贵松跑过来，脚步不敢停，他冲林彬彬喊，“把他拽起来跑啊！”
不能停，停下就全没救了，陈七只能硬着头皮拽着刘贵松继续往前跑。刘贵松还算是配合的，死死咬着牙齿竭力迈开步子，借着陈七的牵引力一点点往前追。
林彬彬恨透了刘镇华，他打心里瞧不上这个老乡，他喘着气说，“只有你知道我真实年龄比你小一岁，我叫你一声华哥，那是尊重你。可是你看看你自己，他妈的天天拖班里的后腿，你他妈的就不能争点气吗？起来继续跑啊！”
刘镇华侧卧在灌木丛里，有气出没气进脸色煞白，毫无反应。
林彬彬怒极，骂道，“你自生自灭吧！”
说完就跑了。
刘镇华挣扎着爬起来，抬手狠狠甩了自己几巴掌，晃来晃去的视野才稍稍稳定下来。
他迈开步子要回到小路上，一脚踩空，整个人顺着灌木丛就滚了下去，原来那茂盛的灌木丛遮盖住的地方是空的。
新兵二班的人跑过，没有发现这边的异常。
最后七八百米的时候，林彬彬追上了队伍，他的体力消耗太厉害了，否则早就追过来了。
李奋也累得够呛，跑前跑后挨个保障，不断地鼓劲，也感觉体力到了临界点。
看到林彬彬一个人追了上来，他连忙问，“刘镇华呢？”
林彬彬咬牙切齿地说，“在后面啊！推推不动，拽拽不起，我不管他了！妈的那个大赖子！”
“你狗日的！”李奋顿时火了，连忙冲陈七说，“带他们冲刺，我去找刘镇华！”
他立即掉头往回跑，心里面对刘镇华是一点怨恨都没有。
经过上次的矛盾，李奋改变了和刘镇华的相处方式，慢慢的刘镇华愿意跟他掏心窝子说话了，他才了解到刘镇华的情况。
李奋于是知道，2005年，刘镇华上初一，寄宿生，每天两块钱伙食费，一周五天就是十块。
2005年啊，两块钱吃三顿别说能不能吃饱，能不能吃两顿都是个问题。
李奋问他，为什么不回家住。
因为离家远，往返十多公里，即便有自行车那也是相当耗时的，光路上跑了，想要学习就得住校。
李奋难以想像，一天两块钱伙食费是如何活下来的。刘镇华告诉他，早上一碗白粥五角钱，中午买五角钱的菜，晚上买五角钱或一块钱的菜，米饭是自己带了米到学校，上学前在铝饭盒里放上二三两米加上水，交给饭堂蒸熟，这个是不花钱的。
自己带米去上学？
李奋当时就傻了，他知道这种模式，因为他老爹上学的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
可是，那是2005年啊，中国经济总量已经世界第五了，作为经济第一大省的他们那个地市，临时工的工资也有个八九百块钱一个月。
李奋一直知道自己家的经济情况自从老爹的厂子效益下降之后，跟着大幅下降，和身边的朋友、同学比，他家是穷困人家。
他同样也知道，来自农村的同学，家境再差的，每个星期也有至少三十块钱的伙食费。一天六块钱，在那个两块能吃饱三块能吃好的年月，是够用了。
上初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刘镇华就这么度过了三年的初中生涯，不负家里众望考上了县里最好的中学。
李奋以为，上了高中，条件应当好一些了。结果呢，刘镇华的生活条件更差，伙食费是涨了，每周有十五块钱。
而李奋知道，在县城里，十五块是许多高中生一天的伙食费。李奋就是在同一个县城里住，他太清楚不过了。
刘镇华就这么又活了三年，直到参军入伍。
李奋完全明白了刘镇华为什么会是瘦成这样，身体状况会差成这样。他为自己之前那些不经大脑的话感到愧疚，作为仅仅比刘镇华大两岁的同阶层的人，他自知无意中给予了刘镇华这个新兵蛋子最厉害的伤害。
李奋重点关注刘镇华，很快发现，对刘镇华是不适合下猛药的，别人的身体素质有潜力，他完全是病秧子的款式，稍重一些就要出问题，只能缓缓地增加强度。
他是这么干的，为此还专门向笑面虎汇报过，得到了笑面虎的同意。
可是现在，林彬彬居然把刘镇华给扔下了，这让李奋出离愤怒。这个时候追究林彬彬的责任不是第一位，而是把刘镇华找回来！
他自认是了解笑面虎的。
你这个集体训练成绩拉胯，但是非常团结，那笑面虎就高看你一眼。反之，你这个集体成绩再好，可是一个班的人拧不成一股绳，笑面虎是看不上的。
集体高于个人，军人视荣誉为生命，集体荣誉高于个人荣誉。有经验的带训骨干以及班长，会在新兵连时期一步一步地培养新同志的集体意识，要让他们明白这是我军战胜敌人的法宝。
李骁虎无疑是最重视这方面的，既然本次武装五公里越野是以班为单位取成绩，李奋知道，笑面虎可能看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
一方面是对刘镇华的怜惜，一方面是对此次武装五公里越野的判断，促使李奋掉头往回跑寻找刘镇华，全然不顾其他班战士那诧异不解的目光……